那两名宫婢互望了一眼,上前向风灵行礼。一个名唤竹枝的尚且规矩,另一个唤杏叶的却差了几分恭敬,许是瞧不上风灵的出身,言辞间带了几分鄙夷。
风灵自知不会在此久住,本不想同她计较,可那杏叶渐渐地上了脸,绕在风灵身边口口皆称杨淑妃,俨然一副替杨淑妃看管着她的架势。
风灵不厌其烦,索性指派她道:“不知洗浴热汤得了不曾,劳烦杏叶姊姊替风灵去望望。”
杏叶一怔,外头的石灯因风灵已入了殿,已教宫婢尽数熄去,从正屋至沐浴净房虽还留了几盏灯照路,却一路无人,杏叶在宫中有些资历,自然知晓昭庆殿的往事,她稍一犹豫,便要叫了竹枝一同前往。
“竹枝姊姊且留驻,风灵不知宫内规矩,还有旁的事要劳动姊姊。”竹枝皱眉瞧了瞧杏叶,只得留在风灵身边。
杏叶脚下盘桓,迟迟不出门,风灵疑道:“杏叶姊姊还有旁的什么吩咐?”
“杏叶不敢。”她匆匆一屈膝,咬咬牙,独自出了门,沿着幽静的游廊朝后头走去。她曾听宫人说起过,昔年汝南公主年幼病起暴毙,汝南公主虽非先皇后所出,却因是圣人心头明珠,先皇后震怒,当年在昭庆殿中服侍的宫婢内监,杖杀了一半,发送出去了一半。多年来昭庆殿保持着原样,不曾住过人,有好事的宫人说,时常能在夜间听见昭庆殿中有宫人的呜泣呼救声。
杏叶心里一再告诉自己这些不过都是宫中无聊之人的谤语,不足以信,可她越是这般想,心底越是发毛,耳旁竹叶婆娑中,若有若无地好像确有低低啜泣声,杏叶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一阵夜间的凉风吹过,她的身子禁不住不住发颤,不知不觉中脚下越走越快,索性提起裙裾一路跑了过去。
正屋内,风灵抿唇轻笑,转向竹枝:“更替衣物不知何在,请姊姊替风灵取来可好?”
竹枝忙应了,不敢怠慢,转身向内室去替她取换洗里衫小衣。她心思略沉些,听得出风灵话语间虽极尽客气,却也不是个好拿捏的,杏叶蠢笨,这才被有意支去沐浴净房,好煞一煞她的不安分。
竹枝进去了一会子,捧了几件白叠里衫陌腹到风灵跟前:“婢子不知娘子身量如何,请娘子随婢子到内室试上一试。”
风灵正愁着贴身的陌腹里那封请愿书,该要如何在沐浴前取出来,竹枝这么一说,正是给了她一个时机。她一把从竹枝手里接过那些衣物,半红着脸,讪讪然道:“我不惯教旁人服侍着换里衣,你给我罢,我自去试过再来告知你。”
竹枝本不肯,一想到将才杏叶咽下那一顿下马威,便罢了手,老老实实地垂手在外间候等。
风灵在帷幔后头迅速地褪下陌腹,抽出里头的请愿书,左右环顾,也不见有更妥帖的藏处,便只的暂先压在睡榻最里层。又从好几件陌腹里头翻出一件瞧着大小差不太多的穿上,却是刚好。
她换过里衣,套上衫子,从帷幔后头出来,正逢杏叶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外头跑进来,这回倒是乖巧了不少,喘着气儿断断续续地禀道:“好教……好教娘子,得知,热汤已,已备,请娘子移步……”
风灵亲热地冲她一笑:“有劳杏叶姊姊。”
杏叶不能确准风灵是有意给她一回训诫,还是无心为之,一时也再不敢啰唣,自是服帖了不少。
待风灵沐浴过后,回至正房,要遣杏叶竹枝下去歇息,杏叶终是忍耐不住,问道:“顾娘子不必奴婢在外间设榻么?”
风灵又露出一脸小家寒酸气,笑着摆手:“不必,不必,向来独睡惯了,不敢扰了姊姊们歇觉。”
竹枝动了动唇,不置一词,只恭顺地欠身一礼,决意照着她的意思。
杏叶为难:“可,可是……哪有不要奴婢设榻外间的道理……”她终是教方才幽暗游廊独行的情形惊着了,咕哝了半句,便也就罢了。
二人退出正殿内室,互伴着回屋睡去。
风灵独自一人躺在睡榻上,先将那两名宫婢想了一回,这二人乃杨淑妃的耳目自不必说,只这二人中,杏叶粗疏咋呼,不足为患,倒是那竹枝,须得仔细堤防着。
她一伸手臂,摸到了被褥下压着的请愿书,又一骨碌坐起身,寻摸了半晌,也找不到一处妥当的地方来藏。抬头望见墙上悬了一柄用以辟邪驱凶的长刀,遂踩立在睡榻上,伸长手将那长刀够了下来,又将请愿书细细地卷成细卷,避开刀锋塞到刀鞘呢。
长刀重新挂回高处,风灵这才放心躺下,却仍旧睡不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思量着,原一心想要上达天听,曲折繁复,还搭上了未生母子的性命,而今圣人亲口留了她在内宫,得见圣人轻而易举,可她却畏缩了起来,不敢再莽莽撞撞地行事。究竟何时才能呈上请愿书,何时才能状告柳家恶行,又何时才能得见拂耽延,好完成他们未成的奠雁礼。
风灵将这些问题想了又想,不知不觉眼角滚落了一颗泪珠,热热地滑过她的太阳穴,没入鬓中。
翌日,杨淑妃亲至昭庆殿来探望她,见她换了一身女儿家的素淡襦裙,便赞她清灵如水。二人一同逛了两处內苑里的园子,同用了午膳,直至下半晌,杨淑妃才回了她自己的寝殿。
第三日,有风灵认不得的后妃夫人来见她,一日里来了六位,有好奇的,也有听了消息来打探虚实的。
第四日,依旧如此,风灵在杏叶和竹枝的提示下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