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属下闻声而动,翻手扔覆手砸,角角落落都扫视个透彻,片刻就把整个房间洗劫一通。梳妆台的铜镜被震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靠最后一点张力粘连着,摇摇欲坠,珠光玉色的妆奁首饰散落一地。
就连窗台新插的凤尾兰,也被粗暴地蹂躏在地上,刚刚还能掐出水来的花瓣被一只只脚踩上去,成了皱巴巴的风干纸屑。
那知府面子被驳,枯枝样的手在半空哆嗦着,每根手指的骨节处都吊着几个镶金点翠的硕大翡翠指环,食指颤颤巍巍指在半空:“你……你们,简直是反了你们……”声音尖细,带着一点儿浮若游丝的底气。嘴上的胡子也因恼羞成怒而歪斜得更很些。
南月与完颜旻此刻紧收着腹息,大气不敢出地贴在床板下。
“报告护法,什么都没有!”
“秉护法,都找遍了,没有女贼的影子。”
“报告,没有!”
几个属下片刻聚齐,异口同声地说没有线索。那领头护法聂欢眼里闪过一丝透着狠的气急败坏,挥手道:“走!”
一行人兴师动众地来,留下一地狼藉迅速离去。
南月呼地松一口气,小心无声地将身体落在地板上。
合着是他们两人看错了门牌又被人尾随,差点让这歌女做了替死鬼。
完颜旻也随着悄无声息落下,脑中思索着一路上发生的诡异事件。
先是在路上,继而在妓院,尽管两拨人的装束手段不尽相同,目标却很显然都是冲着南月。从昨夜那伙人的行刺时间来看,整件事的幕后操纵者,必和宫里有莫大关联。
聂欢一行走后,那歌女娇滴滴扑到知府怀里,哭得一场梨花带雨:“大人,您可一定得为沉香做主呢,那群人分明就是连您的颜面都不顾,这般欺辱奴家。”
床底下的南月不禁瞪大了眼。刚刚还与虎狼斗勇的女子竟转眼成了娇弱美人儿,哄得那知府一愣一愣。
“沉香啊,你等着,本官一定给你讨个公道回来。不能让我的小美人儿……白白受了这等委屈。”说着就往女子白生生的脸蛋上掐去。
“哎——”那女子缓声着,不着痕迹地拨下自己脸上的糙手:“今儿这浣花楼可不怎么太平,爷就不回去看看,可是上头出了什么事儿。”声音依旧娇软,脸上早已没了泪痕。
那知府收起一脸色相,阴沉沉放出一句:“你倒是提醒了本官,上面早说让最近严加防范。”
却又十分不甘心就此回去。与那沉香好一番推搡恩宠,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沉香送走知府,紧闭了房门。转回身来的时候脸上再也不是那副柔弱依依模样。浓重脂粉下的面容原本十分精致,只是此刻透着凄艳的荒寒。
歌女沉香,竟周身散发着森森冷意。
南月将眼光瞥向床外,见一双素净葇胰小心捧起地上的兰花残蕊,无不凄凉地投进一旁燃着香炉,口中念念有词道:
“都去了吧,到这沸火里煮一遭,也可洗净生时沾染的罪孽。再生时投到那幽谷荒山之外,休再贪图人室温暖。”
一簇簇花瓣被投进去,边缘痛苦地抽搐卷折,如入火的白蝴蝶。
忽然似感受到南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半敛的眸子倏然打开,立时从床头刀鞘里抽出一把匕首:“谁在那儿!”眼底透着警惕与杀意。
“别动。”完颜旻轻声嘱咐南月,一个翻身从床下跃出,登时与女子厮打开来。
那沉香本负了伤,虽持着匕首,却被完颜旻赤手空拳招招逼近。
完颜旻知她实力不敌自己,只是一只手负于腰后,用一只右臂来作抵挡。出手潇潇,一身白衣飒飒翻飞。
沉香出手招招狠厉,却被他尽数化解于无形。几个回合不敌,被完颜旻抓住纤足,撂倒在地。
“在下只是机缘巧合于床下避难,无意伤害姑娘,请姑娘莫再过多纠缠。”
声音如玉,沉香被惊到,抬起眸子细细打量眼前不费吹灰之力便折了她武功的人。
玉冠墨发,一袭白衣落落,腰身修挺,眉宇之间尽是疏朗之气。星眸似不染人世烟尘,又像是不曾为任何人停留,冷冽清寒里透着天生的温雅高贵。
女子下意识扶了扶凌乱的衣襟,眼中寸寸慌乱不得遮掩。想起方才打斗中他抓着自己足踝的瞬息,不禁面红耳赤。
“姑娘生得这天仙般模样,又是菩萨心肠,何苦为难我兄弟二人。”了无正形地嬉笑调侃,恰是南月已从床下出来。
那沉香又是一惊,瞟南月一眼,嘴角立时挑起一弯酸涩的冷笑:“这位小姐明知沉香非善类,又何故作‘菩萨’二字来调侃。”
南月知被她识破,也不掩饰,眉眼弯弯看着那地上的残花解释道:“对零落成泥之物姑娘尚且这样爱惜,可不是菩萨心肠?”
沉香闻言深吸一口气,轻狂肆意地笑道:“哈哈哈,姑娘所言不错,沉香恰已是零落成泥之人,一生只与这薄命兰草惺惺相惜,又有何不可?”只是语气里婉转了万千酸楚。
“头脑颖慧,功夫又不差,大好年华为何偏生沦落红尘?”完颜旻眼底无多余颜色,平静冷漠的一句话,直刺沉香心口。
女子捂着越发作痛的伤口狠狠瞪着完颜旻:气息不稳地悠悠道出一句:“不是所有人……生来就可像公子一样……”
“呃……”轻微抽搐了一下,费劲挤出没说完的几个字“……选择,不染纤尘。”
说罢头低低地垂下,满脸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