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旻失踪了。
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
白听影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得到完颜旻的任何指令。以前她的任务都是他亲自告知。问御风,御风只是缄默,或者摇头说不知。
可是白听影从御风眼中看出了超然的平静。任何一个一无所知的人都不会有这样无波无澜的平静。御风还是在从不夜山回来的一个晚上被白听影堵住了。
一向不失沉着的白听影挥舞着那双妖艳但很清净的眼眸,说道:“我问你,皇上到底在哪儿?”
见御风依然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终于有些急了,冷声道:“你不说我也会想办法查出来,这样浪费时间,你觉得对大局有益吗?”
御风还是没有答话。
白听影对他几乎失去希望了。
“好,我亲自去找皇上。”她说。说着,握剑而去。
“你何苦白费力气。皇上在玲珑塔闭关,你不会见到他的。”御风见她执意,阻止道。
白听影听得这话脸色才猛然间出现了异样,她几乎心虚地道:“这个时候,皇上不是该亲自皮甲挂帅,他去玲珑塔做什么,是体内那个东西又作孽了还是……”
白听影忽然闭口看着御风,她为自己更深一步的猜测感到胆寒。
她盯着御风,似有点忧惧地问道:“皇上该不是要铤而走险……”
“这件事,别再让第三个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多,皇上的危险就越大。”御风虽然松了口,情绪依然平静。
“你早就知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本身对皇上的危害有多大?在这个节骨眼上强行突破十阶剑法,你知道稍有不慎皇上就可能送命吗?”
“没有万一,”御风打住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主子说过,不会有万一,我们必须赢。”
“罢了。皇上他总是只相信自己,他眼里就只有他自己,”白听影有些气愤,但还是努力克制住声音,“一个人再强大能走多远呢。他为什么就不能试着相信一次我们,相信他和我们站在一起的话,即使不要那个九死一生的十阶,我们也是可以打败南相的。”清泠泠的声音在冷空气里消逝,白听影似有怒容。
“不要十阶,你知道有多难吗?”御风沉沉地道:“没有十阶剑法作为支撑,皇上光是单独抵抗南相就要来一场死战。更别说现在皇城周围早就四面楚歌。我们现在能相信的,只有杜远鹏。”
“那是因为你们只愿意相信杜远鹏,你们有没有试试,不要总是把任何人都拒之门外。”白听影像一头狮子一样愤怒起来,她从衣袖里亮出一样东西,对着御风吼道:“御统领,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御风被白听影突然如此激烈的反应弄得猝不及防,他还是定睛看去,眼眶周围开始变化出细密的纹理,他的瞳孔深深被那金黄色明灿灿的小东西吸引了。
“九金凤印?”御风抬眼,喃喃低语,忽然之间若有所失。
地图之败让南傲天感受到莫大的耻辱,一是损失了一百多名悉心培养的精锐死士;二是他已经不能再分辩周围孰真孰假。和完颜旻一样,南傲天也看出了那张地图上那个隐藏完好的“蠢”字。他不清楚这个把戏是来自完颜旻还是来自自己当成亲生女儿的南月。他现在,感觉到一种彻彻底底的背叛和失望。
这个隐忍了廿余年的人,终于决定不再忍了。
南傲天释放了真正的实力。
他已经决定要无所保留地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卧薪尝胆而战;为了一直被完颜家压着的那口气而战;为了二十几年前,他永远也没能得到的,一些东西而战。
九魑阁发动的是屠城之举。
九魑阁的“苍蝇”们和他们的主人一样,都是积累了从出生到此刻积年来的黑暗。所有的怨恨和压抑,隐忍与暴戾,都在将他人生命碾于指间的片刻里爆发,为罪恶寻找到一个流淌与发泄的最佳出口。
九魑阁的死士是非常重纪律的。他们从出生起就学会了守纪律。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三岁而盲,四岁而去耳,五岁而割舌。
这样一群已经很难称之为人的人,每天唯一的任务,就是在纪律里厮杀。不能多杀或少杀一个人,不能没有命令而去杀一个人。连使猎物断气到什么程度,在什么时点绝息,都是有具体规定的。所有的纪律里违背了一点,面临的后果就是死去。
为了活,为了取代他人而活,他们每日要做的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克制本性,保持隐忍。
而今,南傲天突然发话,不用忍了。在北冥的整片山河之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苍蝇”们听到南傲天的命令以后,像傻了一般愣了半晌。他们有些僵钝的头脑终于完整地理解了主子的意图。那是他们有存在意识起就不曾奢望享有的东西——为所欲为。
“诺!”千百只悬浮在九魑阁上空的苍蝇一齐用腹语答道。这是一场饕餮盛宴的开席令。
北冥大陆上空的月光从来没有这样惨白过。苍蝇们喜欢昼伏夜出,他们被人为强制的生理规律会使得他们在白天显得有点弱、有点不适。
旷野的山河之上,如银月光铺泻千里。照耀着苍蝇们突然灵活起来的身影。他们的头脑忽然充血一般灵敏,黑洞洞的眼眶里也仿佛忽然生出一对无形的眼珠,闪耀出兴奋的慑人的光来。
他们对任何活物都极其敏感,因为那些人身上的鲜活与他们自己的死气沉沉形成了最让人沮丧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