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四年的春,似乎来得格外早。
高高的宫墙下尚有未消融的积雪,云雀们就开始不甘寂寞地在枝头上甜蜜地呢喃起来。
清寒的风拂来,似乎也少了许多寒意。
阳光明亮刺眼的很,映着庭中的树枝上露出的新嫩绿芽,春意已然盎然。
不过三五日后,入目所见全是一片嫩绿,迎春花也从枝头上中探出花苞来。
好春光叫人醉,只可惜刘彻并没有心情来欣赏。
他刚刚见了张汤,卫青所言句句属实。
真是该杀!
只要一想到几十年后天下就将无可用之马,刘彻的心里就窝着火。
他在殿内枯坐良久,才终于把这股火气按下去。
起身唤过两个在偏殿读书的孩子,回温室殿去。
馆陶今日进宫,阿娇并未随着去宣室殿。
她希望借由母亲的力量,尽快找到前世那个大放异彩的农官。
馆陶有些讶异,“好端端地你寻这人干嘛?”
阿娇也解释不清楚,只叫馆陶尽快为她去找。
馆陶见她神情严肃,当下也不敢小视,出了宫便吩咐了人去关中查找。
送走馆陶后,她便还倚在窗下苦苦思索那名农官的姓名。
这些日子,她是日也想,夜也想。但就是记不起来,便是他施行了什么改革她都一无所知,若不是刘彻对他盛赞,她只怕还一点印象都无。
殿外宫人的行礼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刘彻和孩子们回来了。
阿娇笑着起身,还没走到殿门口,就被元暶和暠儿抱住。
刘彻见着孩子们和她亲热,便去了侧殿更衣。
她奶声奶气甜甜地道:“后后,元暶好想你。”
阿娇抱住她亲了又亲,又问她:“今天有没有挨罚?”
元暶摇头,阿娇便放下心来,又去抱暠儿。
“母后的暠儿呢?也不说想母后。”
暠儿却不接话茬,瞅着父皇不在,附在阿娇耳边轻声道:“父皇今天发了大火,可生气了。”
“哦?”阿娇好奇地等着下文。
暠儿摇头了,“我和妹妹在隔壁,不知道什么事。”
阿娇不禁蹙起眉头来,什么事惹得刘彻发了大火。
孩子们在隔壁都听见了,想必是盛怒之极,不然刘彻必会克制。
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便索性在把两个孩子都放到偏殿去玩了,开门见山地问刘彻:“谁惹你生气了?”
刘彻一愣,他自认掩饰的很好啊。
旋即就反应过来多半是暠儿那个鬼机灵说的,当下无奈笑道:“这个孩子啊——”
他揽过阿娇,极力压制着火气把事简单地说了。
他说的风轻云淡,似乎只是一件不值得看的小事。
阿娇心中却是立时就掀起惊涛骇浪,卫青不愧为千古名将,眼光委实非常人可比。
汉匈战争,是历史上规模最为宏达的骑兵会战之一。
匈奴人战败后被迫远迁,打得罗马帝国只能俯首称臣,不可谓不强。
可以想像,当时汉军骑兵拥有何等恐怖的战斗力。
汉武一朝对匈战争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绝世名将的统率和帝王倾举国之力的支持都是重要因素。
但根本原因还是取决于数百万勇悍之汉军骑兵,是他们和胯下的战马用无与伦比的骑术、冲击力和军阵改变了从前被动挨打的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边境,纵深向漠北草原而去,攻守彻底易势。
战马是基础中的基础,是以汉时大力发展保护马政,蓄养战马。
这时谁对马政有半点敷衍,那不过是想试一试天子的刀快不快。
南窗开着一半,阿娇倚在榻上就能望着庭中。
春意的温柔在空气中飘荡着,庭中的一树杏花白的像雪,弥漫着淡淡的芬芳。
高远清澈的天空宛如平静的大海般,半点波浪都不起,浑似一只睡熟的巨兽。
然而几乎是顷刻之间,这只凶兽就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暴怒而起。
大片大片浓重的乌云席卷过来,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向地面。
绿叶红花被卷的呼啦乱撞,柳絮纷飞。空气湿润清新,阿娇无心享受春雨,她缓缓将目光投注向刘彻。
她知道,刘彻也要来一场狂风暴雨了。
越明日,刘彻于朝会上令斩二百五十七渎职官员。
天下震撼,举世皆惊。
天子对马政的重视,再无人不晓!
然而阿娇却无法就此轻松起来,她说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治了表,没有治本。
前世时刘彻之所以要不管不顾地远征大宛,阿娇现在想来就是因为长期的战争使得战马消耗巨大,刘彻不得不寄希望于用传说中的天马来改良马种,提高战力。
难道在此之前刘彻没有为马政做出过努力吗?
到底为何汉室将来会落到为马政所累,再无可用之马的局面?
阿娇一头扎进了汉室关于马政的记载中,又竭力回忆后世的点点滴滴。
她最后得出的结果叫她惊讶,却又在情理之中。
她想,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刘彻一世都在打击豪强巨富。
马政,最终就是毁于豪强。
汉时在经营大规模官营马场之余,对民间养马采取免税免役来鼓励。
民间养马之风气大盛,天下军马数数不胜数。
纵便汉匈战争动辄造成数万军马损失,但仍能迅速恢复元气。
彼时,由于朝廷的强盛,中央可掌控民间养马。
但汉武后期,崇尚勇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