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外戚传》:孝景王皇后,武帝母也……元朔三年冬,崩,合葬阳陵……
史书上冰冷的一段话,便把王太后的一生盖棺定论,而后永远封存,留待后人启阅。
但比起在历史滚滚长河中太多连名字都留不下的人来说,这已然是足够了。
或者对王太后来说,最重要的是能以皇后的身份和景帝合葬于阳陵吧。
自文帝起,天子居丧以日代月。
三年的孝期月余即过,除服这天姗姗来迟的冬雪轰轰烈烈地下了一整天。
到黄昏时候,方才小了些。
灰蒙蒙的天空,暗的叫人心下沉闷。
满地白茫茫的雪,在红黑宫阙间映射出些明亮的寒光来。
庭中的几树寒梅已然开了好些日子,却总觉得少那么些意味。
等着一下雪,那股暗香浮动一下就明显了。
暠儿和元暶渐渐明白皇祖母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不再吵着要去长信宫,日日跟着他们父皇乖乖地去宣室殿念书。
翌日起身,竟是一个晴天。
澄清冰冷的天空蓝得像海洋,灿烂的阳光漫洒在雪地上,白茫茫地晃的人眼睛发花。
阿娇捧着一杯热茶在窗下枯坐了又是一天,她明明以为自己恨极了王太后,绝不会为之难过伤心。
但是长信宫真的死寂下来后,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好过。
幼时的那些回忆拼命地往外冒,日夜噬咬着她。
开心恣意的、难过悲伤的,全都在她脑海里回放着。
许多她以为平平淡淡的转头就忘的小事,竟始终牢牢地记在她心间。
等回忆重新沉淀下去时,已然转过年到了正月。
喜气洋洋的正旦朝贺冲散了压在人心头的最后一点感伤,刘彻脸上阴霾也终于烟消云散。
这日晚膳后,刘彻便说要去汤泉宫住上一段日子散散心。
阿娇自然是赞成,一对儿女听着了更是闹着立时就要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帝后便起身往汤泉宫去。
汤泉宫主事昨夜就得了准信,喜不自胜地从榻上爬起来吩咐阖宫的人都忙活起来。
他原本还以为太后去了,今年帝后就无心来汤泉宫了。
汤泉宫上下都打了鸡血般地忙了一夜,洒扫庭院,整治酒菜。
等帝后来时,熊掌烀煮的烂熟,鹿筋也炖好了,皇后所爱的干蘑菇也泡发了。
汤泉宫主事在殿门口迎了帝后后,撒腿就往厨下跑叫上膳。
用过午膳后,一家四口便在露天的温泉池中泡温泉。
难得出来玩,刘彻大手一挥,把两个孩子的功课全免了,叫他们尽管玩个痛快。
元暶喜坏了,拼命地拿话甜刘彻。“父皇,你最好——父皇,你好好——”
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但架不住刘彻爱听,一下午笑就没落下去过。
到了晚上孩子们都睡下了,刘彻就在书案前给元暶画衣裳首饰。
眼看着掌上明珠就要三岁了,粉雕玉琢的叫他怎么看都看不够,没几套漂亮衣裳怎么行?
阿娇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懒得跟他说他的宝贝女儿没上身的衣裳不知道堆了多少,左右他就是想打扮他的女儿。
她捡了本神话小说倚在窗边看着,耳边时不时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
风声一直呜咽着,等阿娇读完半卷书后,风声狂躁起来,恍如数不清的凶兽在外怒吼着。
听着,似乎是下起了暴风雪。
想来此刻外面是天寒地冻冷到了极点,纵然殿里暖融融地,但阿娇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拢紧了身上的貂绒毯子。
雪落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起身时,千山万岭俱笼罩在厚雪下。
白茫茫的,像极了一副绝佳的水墨画。
玉阶上积满了松软厚实的雪,元暶咯咯笑着上去踩了一个来回,冻的小脸都白了才回来。
庭前栽着的一丛碧竹,雪着的格外厚。
暠儿用过早膳后,就临窗画竹。
刘彻立在他身边,时不时指点些技法。
阿娇抱着元暶也在旁边看着,四下里静谧的叫人满是惬意。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很快便到了殿外。
“陛下,边关军报。”
刘彻唰地抬起脸,抬脚出去。
没一会,刘彻就哈哈大笑着进来。
阿娇奇道:“陛下什么事这么高兴?”
刘彻笑着把手中的帛书递给阿娇,“看看——”
阿娇把元暶放在软榻上,缓缓展开手中的帛书。
“正月初三,匈奴军臣单于死。
其弟左谷王伊稚斜同军臣子于单各立为王,匈奴内乱起。”
她心里咯噔一下,军臣单于的死期跟王太后一样果然也被推迟了。
至于匈奴内乱,她倒没有多大欣喜。
前世时伊稚斜轻而易举地就收拾了于单,想必这世也不会例外。
说到匈奴,她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在军费上为刘彻出谋划策了。
后世总把秦皇汉武连在一起,不但是因为他们俩在文治武功上都取得了极高的成就,还因为他们俩都在短短的几十年做完了几代人才能做成的事情。
步子迈的又快又急,后遗症自然是不少的。
长达三十年对匈奴的征战,说到底打的是国家的财政。
即便刘彻想尽了办法,还是耗干了汉朝前七十年的国力。
刘彻晚年时悔过下罪已诏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