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只觉得暠儿听话可爱,学东西也快。
但自从阿娇留心观察他后,就越来越心惊,难怪刘彻说“类我”,暠儿分明就是他的翻版。
一样的天资聪颖,一样的有主意,一样的沉稳耐心。
尤其是看人露出蠢傻样后,他眼底那掩饰不住的鄙夷就更像小时候的刘彻了。
刘彻在先帝的十四个皇子中天分是最好的,是以他虽然后进学却是什么都超出哥哥们一大截,叫人望尘莫及。
那个时候,阿娇就经常见着刘彻眼神中闪过的鄙夷不屑,活像全世界除了他全是蠢货。
作为前生今世在智商上怎么都是被刘彻虐的阿娇,实在对这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太有感触了。
所以一见着暠儿活脱脱的刘彻翻版,阿娇就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忧虑。
元暶眼看已经不怎么好教了,暠儿再对她露出嘲讽脸“母后你懂那是什么意思吗?”
阿娇真是想想都想哭。
她想了一整天被孩子嫌弃的悲惨未来,到晚上时情绪到达了最顶峰。再被察觉出她不高兴的刘彻一哄,立时就全说了。
刘彻哭笑不得,“难道孩子傻你才高兴?再说了,怎么会嫌弃你?”他含笑打量了阿娇一下,揶揄道:“也不太傻,还是很聪明的。”
他有意说笑下活跃下气氛,但阿娇完全不给面子。
这么冷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她只要想到刘彻从小到大王太后对他所有的一切完全插不上嘴就觉得难过,元暶虽然不好教,但黏她也是真黏,特别能跟她撒娇。
暠儿就不,她还以为是男孩子嘛,就这样。
但如今——
阿娇真是想想就悲从心中来,被刘彻嫌弃也就算了,将来还被暠儿嫌弃。
还有没有点当母后的尊严了?
尤其是看着刘彻被说儿子像他那副喜滋滋直乐的样子,阿娇就更想蒙在被子里哭了。
你四五岁就能倒背万字书,你多聪明啊,你当然是不在乎了。
刘暠不经意露出的早慧很长一段时间上都带给阿娇很大的压力。
直到暠儿也闹了回脾气,非要在吃晚膳的时候和雪狮子玩,阿娇板着脸吓唬他“打手手”。
他哇啦一声就哭了,可怜巴巴地呜咽喊道“不狮狮——吃饭饭——不不不——不打手手——”
阿娇吓了一跳,没想到能直接把他吓哭。
连忙抱过来他哄:“不打手手,不打了。你吃饭的时候不逗雪狮子,母后就不打手手。”
听说不打手手,暠儿才慢慢止住了哭声,赖在她怀里也不肯走,由着她喂完了晚膳。又洗手擦脸出去跟雪狮子玩了一会,才终于开心起来。
当晚哄睡了孩子们后,阿娇感慨地在小榻边上坐了半天。
能沦落到和孩子计较,她可不就是蠢吗?
再说她也实在是太能联想了,暠儿就是再聪明,一岁的孩子能妖孽倒哪去?
刘彻站在一边见她如释重负地笑了,就知道她心底的石头放下了。
他不会告诉她,暠儿这么一闹,是不是手手也没打成,雪狮子也逗了?
*****
秋天越往里走,天就越短,有太阳的天愈发叫人觉得珍贵。
这时候的阳光柔和的不像话,叫人恨不得捧一大把封存上。
秋日总是带着几分郁悒的温柔,阿娇午后望着庭中满地落叶也禁不住生出几分悲秋之意。
天空干净澄清的叫云彩都待不住,一行秋雁划过长空,须臾间就变成了一点黑影。
阿娇站在太阳底下抱着元暶,仰头望天,禁不住想起《西游记》里的一句诗“白菽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也正是应景之极。
说来奇怪,前世和为陈娇时的记忆都特别清楚,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消逝而失色,反而越发鲜亮。
从前那些费劲才勉强背下的诗词,阿娇如今竟然是深刻在脑海里,想忘都忘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对于她两千年轮回的馈赠。
说到馈赠,阿娇不禁看向怀里咿咿呀呀的元暶,不禁满是笑容:这才是最大的馈赠吧。
暠儿走的越来越稳当,便是连上台阶都能自如了。
他牵着雪狮子在庭中踱了一会,而后迈着小腿一步步上来抱着她的腿撒娇:“抱抱——”
阿娇可没有刘彻那种能一手抱一个把俩孩子逗的呵呵直乐的本事,元暶和暠儿差不多重,一个二十三斤,一个二十五斤。
她也就是抱孩子这一年练出些臂力了,不然就是抱一个都抱不了多大会。
只是这次还不等阿娇把元暶放下再去抱暠儿,海棠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阿娇回禀说竹歌来了。
阿娇喜出望外,当下便把两个孩子交托给奶娘们,亲自往殿外去迎一下。
郭解这人性子爽利,从不说一套做一套。既然和许老夫人承诺了举家迁徙,也就没有半点拖拖拉拉。
他们到茂陵的时间还比朝廷下的敕令早了半个多月,阿娇便去了信叫竹歌安顿好了后就进宫来。
主仆俩一晃都分别三年了,终于能得以相见,阿娇自昨日就兴奋不已。
还是刘彻哄她说茂陵和长安隔的近,竹歌以后想来就方便了,阿娇这才安心睡着。
阿娇走的脚下都有些生风,她一路上都在想要和竹歌说什么。
但等真在殿门口扶起含泪跪下行礼的竹歌后,主仆俩久久相视间,一时笑一时哭的,谁也没说话。
还是玉兰上前示意,阿娇才发现呆愣楞地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