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暠和刘璟这对帝国最尊贵的龙凤胎满周岁时,不止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庆贺,就是长安城也满城都陷入一片喜气洋洋中。
民心思定,早定储君,定的又是中宫所出的嫡子,地位天然就稳固。
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这样的太平喜乐日子还能持续许久许久,至于那些前朝后宫各方势力的考量却不在他们的思考范围内。
任是谁权势滔天,还能越过陛下去?
郭解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在日前朝廷的《迁茂陵令》发布后,因家产被核查超过了三百万而要求迁移到茂陵时,要求夫人竹歌给皇后写信请代为向陛下求情。
故土难离,郭解不愿意走。
阿娇接到信后,禁不住苦笑起来。
有时候她真怀疑,这历史是不是写好的程序。
别管如今伴在刘彻身边的人是她还是卫子夫,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
前世《迁茂陵令》颁布后,实行的不算很顺利,曾有郡国举国抵制,许多豪富在接到迁移令后按兵不动。
而天下闻名的游侠之首竟然走起了后门路线,他拜托深受刘彻信重的卫青来为自己说情,希冀能留在故土。
刘彻盛怒,直言不讳地说“能叫卫青给说情的人,能是赤贫之户?”
他意识到领兵大将若同民间豪强穿上一条裤子,自己就是来日的秦二世!
于是,在天子的授意下,郭解以间接杀人案遭到朝廷通缉,最终惨遭灭族之灾。
为了雪舞好,阿娇非但不能帮他们说这个情,还能把他们所有的路堵死——郭解此路不通,若又去求别人?不还是会叫他们走上老路?
更何况,这是国策,事关汉室兴亡,怎么可以以私情来决断?
汉时,底层统治基础是靠以宗族血缘为纽带的封建地主来维持的。
然而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制度的需求,和士族地主、豪强的土地兼并、人口劳力争夺需求是有根本性矛盾的。
比如朝廷需要核实农户土地,来缴纳田租赋税、服兵役,为战争和国家各种基础设施的基础打底子。
许多不愿缴纳赋税的农民就会自愿成为豪强的附庸,导致经济上国家和地方抢财政抢不赢,政治上地方豪强依仗部曲众多,对抗中央、对抗君权,给大一统集权国家造成强大离心力和分裂隐患。
地方对抗中央乃至割据一方叫中央无能为力的例子,古往今来实在太多了。
所以阿娇在完整地经历了汉武一朝的风云起伏后,非常明白刘彻这样做的原因。
如何集中国力解除边患?
如何解决已将国家经济逼上悬崖的贫富分化?
而又能不动摇社会稳定呢?
这是悬在汉室头上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后人称颂汉武一朝的铁血强盛。却不知道刘彻在内外交困的环境后,只要一步走错,就满盘皆输。
而《迁茂陵令》无疑是叫后人拍案叫绝的软性强拆,刘彻对彼时三百万钱以上的富可敌国的地方豪强实行举家迁徙。
三百万,在汉时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今天的亿万富豪,可绝不是欺凌中产阶级。
汉代财富形式大多是土地、房产,奉旨迁徙的巨富们只得贱卖土地房产。
但是,全国所有富户都要迁徙,谁来买田呢?
于是,汉廷出面将千万亩良田低价收购,而后分给流离失所的无地农民,国家只收取十分之一的税收。
这样,赤贫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汉廷政府不仅收获了民心,粮食税收也激增,而豪门利益集团的巨额财产,则在迁徙茂陵的过程中被强行“均富”了。
如此国家重策,武帝时尚且前期施行的不算顺利,就更别说后世了。
要知道汉元帝刘奭永光四年十月,诏令废除了汉武帝的定期迁徙豪强以打压权贵特殊利益集团的措施。此前元帝恢复武帝的“迁徙豪强”政策执行了五年未成功,说明“国家威力已不足以迁徙他们”。
是以,阿娇是半点不肯拖刘彻的后腿。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叫刘彻更难做。
当晚刘彻回来后她就把信拿给了他看,直截了当地说:“这个郭解也真是糊涂了,以为夫人是我曾经的侍女,就能法外开恩了。我虽是你的皇后,也不能在这样的国家重策上指手画脚。你不用看我的情面,直接下敕令限定日期叫郭解搬去茂陵。”
刘彻有些讶异,他还想着怎么说服娇娇。
他不能开这个先河,叫天下的富豪知道原来还是自己的后台不够硬。如此这般,他们会更加同权贵串联抱团,朝廷会更难做。
但娇娇竟然对郭解的求情还有些生气,叫他把想劝她的话都省了。
娇娇深明大义他是一向知道的,建元年间时他施行新政,姑姑用了弛道而被宁成告到了他这,皇祖母发了火送来了宁成违法乱纪的奏章来。
为了他能硬起腰板来施行新政,娇娇摘去簪珥珠饰,长发只是简单地挽起,穿的是不着一针一绣的素服。脱簪请罪到宣室殿来,在众臣面前请罪。
但是他以为时移世易,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根基浅薄要和臣子角力的新帝,而是喜怒哀皆为国策的大帝,一言一行天下都的附身听着。阿娇也不再是花骨朵一般初入天家的新妇,她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她是所有人眼中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
他以为这样的阿娇,会开始计较起颜面计较起威望。
然而,到底他的娇娇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她的世界还是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