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福禁不住生出几分感概,“从前我们还担心皇后回宫后的日子,如今看来还真是白操心。皇后的尊贵,长久着呢。”
窦婴心下一动,知道他这个看事最犀利的门客说的是什么。他们俩想到一块去了,既为皇后往后的如日中天高兴,也为这里面埋着的隐忧担心。
天子心,变幻莫测。
今日的宠,未尝不是来日的祸?
当日陛下坚持要立四皇子为太子时,窦婴就为天子对皇后的盛宠而不安。皇后进一步则可为吕后,退一步却可为千古贤后。
即便窦婴是在姑母身边看着皇后长大的,深知皇后的品性。但至高的权利带来的为所欲为、呼风唤雨的快乐,世间再贤德的人也不敢拍着胸脯说不为之动心!
如果皇后真的变成了吕后,如果他还活着。即便要把整个窦家拖进深渊,他也得挺身而出阻止皇后!
只要曾为相一日,就对这汉室江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窦婴是平七国之乱的功臣,不能做那祸国殃民的罪人啊!
窦婴沉吟了下,极轻极低地感概道:“但愿如姑母所说,皇后是最像她的子孙。”
籍福不免深深地看了眼窦婴,聪明人说话,从来不用摊开来说。他已经明白了窦婴的意思,窦婴亦要开始提防起皇后。
但这样的防备不是窦婴对窦家家主——皇后生了二心,反而是为了保护皇后和周全陈窦两氏。
人心深沉,种种心机。都不是远在汤泉宫中的阿娇能知道的,她更不知道朝臣中对她起了警惕之心的已经不在少数了——到底吕后大权在握时,带给这些士大夫的伤痛太深了。他们害怕再出一个这样的女人!
纵便是知道,又如何?
九天之上的凤凰会在意矮枝上麻雀的想法?
阿娇带着一双儿女陪着刘彻,没有后宫三千,没有政事烦扰,平淡温馨地在汤泉宫度过了一段难得的清静日子。
暠儿和元暶最近开始长乳牙,口水流的围兜一天都不知道要换下多少块。
小孩子长牙又痒痒,两个孩子都忍不住老是要去嘴里挠牙。阿娇便叫人时常切些水果条给他们拿在手里咀嚼着,叫他们占住嘴。
两个孩子乳牙不多,都还不那么使得上劲,一根梨条时常都能吃上半天。
最叫阿娇无奈失笑的是,刘彻还时不时凑到软榻上玩闹的兄妹俩跟前。一脸渴望地望着兄妹俩手中的梨条,逗他们道:“给父皇吃好不好?父皇也想吃——”
兄妹俩疑惑地望望他,又舍不得地望望手上清甜的梨条。
刘彻鼓励道:“给父皇吃一口——”
暠儿微微不舍后,便把小手捏着的嗦咬的满是牙印和口水的梨条递向父皇。元暶见哥哥给了,也一脸肉痛地递向父皇。
阿娇不免笑出声来,这下看刘彻怎么办?叫他逗孩子。
刘彻回身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阿娇以示抗议,转脸笑着接过了两个孩子递来的梨条。脆生生的两口就吃了,又摸两个孩子的头表扬。“真是好孩子,多知道心疼孝顺父皇啊!”
阿娇瞠目结舌,他还真吃了啊?
刘彻从奶娘捧着的玉盘中拿了两根梨条递给了兄妹俩,见他们惊喜的满脸笑容后,他脸上也禁不住漫起笑容。
他转过身来,一面在银盆中洗手,一面数落阿娇。
“笑什么?见着我吃瘪就那么好笑?”
阿娇忍俊不禁道:“不是,就是没想到你真吃。”
他在宫人手中捧着的手巾上擦净了手,往阿娇身边走去,又冲宫人们挥手。
宫人们都知道帝后这是要说话,轻手轻脚地依次退出去,奶娘们也上前抱了刘暠同元暶兄妹俩去侧殿玩耍。
刘彻坐在阿娇身侧,对阿娇底气不足的否认嗤之以鼻,“我还不知道你,见着我出糗那个笑声中透出的高兴劲——你说,你现在怎么这么坏?小时候也没这么蔫坏啊?”“
阿娇也不说话了,就是笑。
刘彻不说多有洁癖,但这种小孩子边吃边玩满是口水的东西,阿娇是怎么都想不到他能毫无芥蒂地吃下去。
刘彻知道她笑什么,“那有什么?我自己孩子,我还嫌他们?”他振振有词起来,“小孩子能把吃的给你,那得是多爱你?你还笑,还嫌?”
阿娇只得承认,“嗯……陛下说的对……”
刘彻这才满意,搂过阿娇。左手缠握着她的右手,说起正事来。“咱们再住几天,就回去。卫青快到长安了。朕要隆重地迎接他,再给他热热闹闹地把婚礼办了。”
顿了顿,又说起张博达。“他也二十好几,老大不小了,可以成家了。既是功臣之后,如今自己也立下了大功,有了侯府。不能还在卫青府上住着了,回头仔细雪舞进来跟你不高兴。朕等他回来得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满长安的姑娘,随便他选。”
阿娇怔了一下,先想也不知道张博达放下竹歌没有?但即便是没有放下又如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竹歌已经嫁人,张博达也该有个重新的开始。
何况刘彻是对喜欢的臣子,才事无巨细地操心,这是宠也是恩。该如何应对,张博达心中会有数。
阿娇便不置可否,把头轻轻靠在了刘彻肩上,听他说些琐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纵便帝后两人已经很久不得空去漪澜殿,但刘彻还是始终保持着喜欢和阿娇诉说的习惯。
天子日益威重,杀伐果决、号令群臣。
能听得他这般闲聊起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