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恬淡的秋风拂过来,庭院中的枝叶立时沙沙作响起来。
秋日的阳光穿透密密麻麻的绿叶,斑斑点点地照在地上。千万缕光线中,光尘的跳动清晰可见。
刘征臣躬身立在廊下,却久也听不到里间的传唤。
她毫不在意,脊背始终保持着恭敬的弯伏。
皇后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吧?
不必啊,不必的。
她不值得同情。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怪得了谁呢?
皇后当初和她半点情分也无,就肯为她做主选了太后的娘家侄儿,又留她在长安出嫁。
此后这些年,她才终于过上向往已久儿女双全家庭和美的生活。
她执意回去奔丧的时候,皇后劝不过,给了她三百禁军。
皇后对她足够好了,是她没脸来见她。
她愧对皇后的一番心意。
刘征臣恭谨立在廊下,早已经哭干的眼中竟然又涌动出了湿润的泪意。
如果可以,她真想在这廊下站到地老天荒去。
廊下栽着的一对桂花树,长的枝繁叶茂。远远望去,活像两柄绿翳翳的华盖。米粒般明黄色的桂花密密麻麻地缀满了枝条,香气浓郁,浮动在刘征臣鼻翼间。
她情不自禁地吸了口气,又想起夫君须侯最爱吃桂花糕。每年金秋时,她必定会带着侍女们亲自采了做给他吃。
但今年,她没有这个心思了。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成天后悔怎么不跟她一块去江都,以为她回来后的反常是因为她父王死了难过。
刘征臣喉间又哽咽了下,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了。
但如今她既然苟活下来,她就要看到那个畜生的死期才能合眼。
“嗯——”
殿内终于传来了皇后极淡极轻的一声,似乎还有些咽不下去的鼻音。
刘征臣的痛苦又加重了几分,她忍着鼻酸逼迫自己堆出满脸笑容。待海棠推开殿门后,脱去鞋履,轻手轻脚地踩在已经铺上厚重毛毯的地上。
阿娇正在南窗下晒着太阳,手里握着一卷许久也没有翻动的帛书。
听得刘征臣的大礼参拜声,她才从心不在焉的失神中转过头来。笑道:“快起来,快起来。什么时候在我跟前这么规矩了?”
刘征臣亦是笑着仰起脸,“这不是好久没见着您了吗?自然得规矩一回。”
她缓缓直起身,在下首坐了。言笑晏晏地问阿娇道:“四皇子同元暶长公主呢?”
阿娇招手叫她近前,“小孩子嘛,不是吃就是睡。尤其是午后,早又睡着了。等醒了抱来给你看——”
刘征臣犹疑了下,还是起身上前坐到阿娇右手边,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亲亲热热地同阿娇握住手。
她垂下眼帘,恍如没有看到阿娇伸出的手。另起了话头,“南衣和北思小时候也是这样,越大就越有意思了。三翻六坐九爬爬,等满岁了满地开始跑了您就得头疼了——”
她满面灿然,满是怀念和甜蜜地说起了孩子经。
阿娇心里立时通透了:她不想说,她还没有做好把自己剥开的勇气。却又怕阿娇难过,故意在她面前装出从前那个爱笑爱说的样子。
阿娇心下立时心疼不已,恨不得立时逼问刘征臣个清楚好为她做主。但她不能,她不能把征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消融。
阿娇同刘征臣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下午话,两个孩子午睡醒后也被抱来见过了这个翁主姐姐。
刘征臣甚至还像从前一样和阿娇说起长安城中的闲话,“都说陛下这是拿年号给长公主起封号呢,尊贵非常。将来一般人可求娶不到我们元暶长公主呢——四皇子就更不必说了,这可是真正的皇嫡长子——”
她那样子,要不是偶尔实在忍耐不住的一点泪眼,就是阿娇都能被她骗过去,以为她好着。
但就是看破又怎么样,还不是得陪着她一起装?
其实这样已经比阿娇预想的好多了,又何必奢求更多呢?
时间,总会治愈一切。
不管再深再刻骨的痛,总会治愈的。
刘征臣坐到黄昏才走,临走前阿娇叫住她。“别一回来就猫在家里了,把南衣和北思带进宫来。我都想他们了——”
刘征臣止住脚步,心头一动。皇后这话怎么听都是意味深长,她似乎还是没有骗过她。
也是,昨天宫中接连传了两道口谕。
须侯见有一道甚至是陛下传来的,都有些埋怨她:“你说你也是,皇后待你一直不错。怎么回来了就不肯进宫去看看?”
她回身微微躬身,含糊地应了声诺。
阿娇微微一笑,摆手叫她去。
刘征臣便再没有停留,脚步轻快地出了温室殿。很快,那一抹清瘦许多的倩影就从视线中隐没不见。
阿娇长长地叹了口气,半响心里都压抑着透不过气。
还是元暶和刘暠哭闹起来,才把她唤回了神,她俯身轻轻拍着他们的襁褓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又仰头问侍立在一旁的奶娘们,“是不是饿了?”
馆陶告诉她说婴儿的各种情绪都是用哭的,经验丰富的奶娘只用一听就知道孩子为什么哭。
饿了?困了?尿了?冷了?想要有人陪着了?还是不舒服了?都是哭。
阿娇听馆陶说了之后,仔细观察了一天。果然发现奶娘们能猜个差不离,才有这么一问。
胖墩墩的孙氏奶娘最细心,也最得阿娇喜欢。听了皇后问话,便笑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