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俩兴致勃勃地说到酉时三刻,窗外都昏沉一片了,犹还谈兴十足。
阿娇望着刘彻英俊的侧脸忍不住感概,果然是认真的男人帅爆啊。
她轻手轻脚地把满殿灯火全燃起,而后就着灯火看《山海经》。
灯火明亮中,刘彻同窦婴的轻声争执传入她耳里,叫她竟有几分欢畅。
他的心中装着广阔天下,他天生就合该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人。他的雄心壮志,他的宏图伟业,古往今来究竟又有几个人能解其中深意呢?
人总是习惯性地站在高处评点他人的功过,却没有想过这其中要付出多少心血?更没想过许多事不是努力就可以做成的!付出和收获从来不成正比。
而刘彻收获的,足够他当起千古一帝这四个字的荣耀。
阿娇看着他一点点地为他的梦想努力,还参与了进去,这让她有一种真切进入了他的另一个世界,和他变得更亲密的感觉。
前世她根本没有承担起皇后的职责,以致于她后来一直想会不会是因为卫子夫比她更像一个皇后的样子?
卫子夫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哪怕这世她早早另嫁,儿女成双。但只要一想起她眉眼无害地站在刘彻身边,同他一起祭祀天地的样子。她还是恨的不行。
但说到底要怪还是怪刘彻,是他把她捧上了后宫第一人的位置。
刘彻能把继后的位置给她,说明卫子夫在他心里到底就是有些不同的吧。
因为卫青?抑或因为真的喜欢过她?
阿娇不知道,她永远也没可能知道真正的原因了。
前世时,她改名换姓重入汉宫成为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后,其实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问刘彻。
他可能会不高兴,会沉默。但一定会告诉她原因。
只是她到死也没有问,她一面舍不下刘彻,又一面因为他的背叛而憎恨他。以她的心高气傲,怎么会低下头去问这个问题?
以至于,这个问题只能留在心底最深处,偶然触及的时候便会针扎似地搅得她不得安生。
现在的刘彻根本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都不认识卫子夫,而以他现在的专情来言,她亦不会有前世的烦恼苦恨。
于是阿娇心中又滋生了新的问题,他为什么前世不能这样待她?明明说爱她。为什么又还能宠幸别人?
然而这所有的所有,注定是没有答案的。
阿娇能做的,只有活好这一世。为自己为刘彻,亦为千千万万供养尊崇她的汉室子民真正担负起皇后的职责来。
前世的那些过往,总是盘旋起她的脑海里。叫她失去了还自以为是陈娇时的活泼柔善,又让一世养尊处优贵气非凡的陈阿娇身上那些盛气凌人的霸道和冷傲不知不觉展露出来。
她的确和以前有很多不一样了,宫人们都说皇后变的愈来愈像皇后了。
海棠私下里也和她说过一次,她倒觉得很欣慰,说早该像现在这样拿出皇后的派头了。
皇后的派头到底是什么呢?
颐指气使?还是镌刻在骨子里的华贵气度?
阿娇不知道,她只能确定这些东西是从前战战兢兢同刘彻保持距离的陈娇不可能拥有的东西。而现在她唤醒所有记忆后。那个真真正正的陈阿娇回来了,这变化大的满宫上下都察觉了。
刘彻作为跟她最亲密的人,他不可能没有察觉,但是他什么都不说,只当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偶尔触及她的锋芒毕露的时候,亦没有露出讶然来。
刘彻比她想象的还要深情还要细腻,阿娇甚至想是不是他也意识到了椒房殿有问题,才会叫她搬出来。
若只是下意识的谨慎,更叫人细思恐极。
他的心机该多深?
阿娇靠在窗边,身前是温暖袭人的烤炉,手上一卷书半天也没有翻过一页。
刘彻同窦婴一口气说到了戌时三刻,总算理出了个大致脉络。抬眼望见黑魆魆的天穹和窗外的灯火通明,这才惊觉想起时辰来。
他起身笑道:“同丞相说的忘了时辰了,今天也说的差不多了。具体的实施就交给丞相了,天冷道黑,夫人在家等的着急,朕就不留丞相了。”
窦婴起身含笑告辞。
陛下这哪是怕他夫人在家着急?是怕皇后着急吧?
待窦婴的身影隐没在宫门后,刘彻才抬脚往侧殿去。
都这时辰了,她该饿极了吧。
正好天冷,叫少府上古董羹——不——火锅——
阿娇喜欢叫它火锅,那就火锅。
刘彻拨开轻丝纱幔,脚步轻快地走进侧殿,见阿娇倚在窗边正待叫她。
却见盈盈跳动的灯火中,她怔然出神,一张白皙的脸没有半点血色。周身俱笼罩在无边清寒中,身形消瘦的叫他觉得心疼。
刘彻哽咽了一下,只觉得心被什么狠狠揪了一把。
孩子,对于阿娇来说,到底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淡然放下去的。
他站了良久,方才止住心头的哀痛。强作若无其事地唤她,“娇娇,回去吧,饿了吧。”
阿娇蓦然回首,一刹那恍如昙花一现的怅然若失后,她的眸光明亮起来。
那一抹失神看在刘彻眼里,却愈加叫他心疼。
那是怎么样的的情绪,挣扎害怕,彷徨期待,痛苦心酸,全混在一起,叫刘彻一下就想落泪。
他背叠在身后的双手,右手狠命掐着左手胳膊,直到把眼眶中要滚落的泪掐回去。方才慢慢的踱步上前,弓下身不由分说地一把把她拦腰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