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但刘彻已经完全了解她之后想说的话。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说话。
阿娇说完了忍了许久的话,只觉得满心舒畅。但心底又没来由地涌上些她说不明白的烦闷,她突兀地想起了前世时刘彻的立子杀母。
才过双十年华的钩弋夫人眼见卫子夫自杀,又知道刘彻有心立她的幼子刘弗陵为储君,高兴不已自以为皇后之位唾手可得。却不料刘彻下定了决心让刘弗陵继位时就是她的死期,等刘彻找着了一个她的错处当即就叫拉下去。
当时就连内侍们都没有反应过来,钩弋夫人也以为陛下只是怪罪她,她日后好好请罪就是了。
却没料刘彻根本没打算给她悔过的机会,他说的拉下去是处斩。
等钩弋夫人终于被拖下去时绝望祈求的眼神,就是阿娇看了都有几分不忍。
但刘彻没有,他是真的要杀了她,而绝不是说说。
他一向如此,从没有半句虚言。谁要是把他的话当玩笑话不放在心上,如修成君如钩弋夫人都尝到了苦果。
后世人说起他的杀母立子毁誉参半,但不管怎么说都为他的嗜杀狠毒而觉得害怕。
他何尝没有料到后人的争议,只是他不在乎,他的功过后世谁有资格评判?
没有!
阿娇一直觉得没有,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气度胸怀,所以他后来能满不在乎地主动谈起这件事。
阿娇记得很清楚,他问的是春陀,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很是刻薄寡恩?
若是旁人自然极力否认,但春陀到底是伺候了刘彻一世的,他了解刘彻不愿意旁人敷衍他的性子。
是以他问了为什么非得杀母留子?皇子没了娘,多可怜。
刘彻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阿娇记得清清楚楚,几乎可以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他说:“身在其位,方知心性的可贵性。赵氏心性算不得坏,但若是把她推上皇太后的位子。而皇帝又还小且全心信赖着她,她必然能得到无上的权力和前所未有的尊严。世间没有人不为这心猿意马难以自制的,一旦骄奢跋扈自然就会生出祸患来。更叫朕觉得害怕的是,到那时,骨肉亲情又算得了什么?与其让将来没人能掣肘她,不如朕永绝后患。”
那个时候,他已经很老了。但脸上却还是写满坚毅勇武,他的心还是像年少时涌满了热血。
他的话让春陀陷入了久久的深思,亦让阿娇触动很深。
扪心自问,谁敢说一旦大权在握能做到像个圣人一样?
没有人,所以刘彻宁肯杀错,也不愿让整个帝国冒险。
而这世他能肯放心让她参与朝政,甚至主动推动她自成一派。这对于阿娇记忆中那个深恨党派之争,纵使是王太后也不能和他分享全力的刘彻已经是她绝没想到的信任了,他有心把他最看重的东西捧给她。
这份爱重沉甸甸的压在阿娇心头,既让她觉得开心温暖,更让她觉得惶恐。
她害怕口口声声说着不需要这些的她也会被改变,会受不起他的这份信任。
一直埋头想些什么的刘彻蓦然间伸出双手一把把她搂入怀里,极低声地问她:“给你抱个孩子吧。”
阿娇先时还没听清,从他怀里仰起头来睁着一双叫人心荡意牵的桃花眼疑惑地望着他。
于是,刘彻就又说了遍。
阿娇愣住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个,但她还是摇头。不管她还会不会有孩子,她也不会养别人的孩子。她没法视如己出,还叫人家母子生死相隔,太造孽了。
是,若是她点头,刘彻一定会去母留子,宫中更是没人敢告诉这个孩子真相。
但她还是不要,哪怕她这生没有孩子。
刘彻对她的回答早有预料,轻轻地说:“我原先想你若同意,就把这个孩子立为太子——我若在,必能护住你。但若是我先你一步去了——”
说到这里,阿娇就又皱眉要不依。他笑笑一把搂紧她道:“谁还能不死呢?又不是现在说明天我就死了,别怕,别怕。我就是担心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膝下无子,宠贵这么多年,身后没有人站着,新帝能容你吗?”
阿娇完全没有想到他竟是为她打算到了那么久的以后,她心中浪潮翻滚,哽咽难语。很想说些什么,只是一时间脑子竟好似一片空白,眩晕的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把脸埋进他怀里,感受着他胸口心脏的跳动才微微有些真实感。
他见她这副模样,不由爱怜地摸上她的青丝,把她发髻间的珠钗取下免得搂抱中戳疼她自己。
“不怕告诉你,娇娇。”刘彻的声音极淡,却自有一番温情流动。“我原先还真想过若是去在你前头,就叫你和我一起走——”他话音一顿,却望见阿娇刹那间放出光芒的眼睛失笑。“这只是想想,我马上否决了!为自己竟能生出这样的念头而觉得自己丑陋自私,更何况我怎么能忍心!即便是再舍不得你再不放心你,也还是不忍心!”
“那不忍心的话怎么办呢?自然就得为你计划好,准备好。现在打算,等以后我去了后你身后这些人早长成参天大树,那我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