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必要怕脏了她的手而亲自出手,她做不了他心中一直期待的贤后。
她有太多恨,太多不平。
她纵然极力压抑着这些情绪,努力变得温和无害。
但她骨子里到底还是那个骄纵任性的陈阿娇,她做不了柔顺贤良的卫子夫。
重生这一世,她才明白他对她的期望原来那么大。
他想她被史书褒扬,他想她被后世传颂!
所以,他手把手地教她习字画画,所有有损名声的事都帮她做。
但是其实她一点都不在乎,世人愿意怎么说都随他们。
两千年的折磨她都不怕,还怕这些无知之人的唾沫?
她只是无法不在乎他的梦,他希冀能建立不世功业,带领帝国走上前所未有的辉煌。
今生,他的梦就是她的梦,她不会让他像前世那样孤单地走到最后。
她要后世说起他,都能心悦诚服地说汉武大帝建立了一个国家前所未有的尊严,他给了一个族群挺立千秋的自信,他的国号成了一个民族永远的名字!
夏风中,她的声音那样淡,那样缥缈,眸光里还残留着刚刚见到董偃的狠戾酸楚,脸色白皙到毫无血色。
这样的她,哪像一个任性妄为后心满意足的人?
娇娇,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刘彻心里蓦然升腾起浓烈的心疼,他转开眼若无其事地望向庭院里那绿的逼人眼的樟木树冠,深深地把情绪埋下淡淡地说:“他让你不高兴,我是你夫君,自然要让他不好过。”
他说的理直气壮,俨然还是小时候别人惹她不高兴他出头时的那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时光荏苒,一晃原来就这许多年了。
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待我,真好。
阿娇终于笑了起来,真心实意的笑。
她挽着刘彻继续往前走,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刘彻明显感觉到她身上那浓烈的绝望悲伤情绪在慢慢消散,直至虚无。刚刚那个盛气凌人的阿娇似乎只是幻象,她又回到了他自小认识的娇俏活泼的阿娇。
但是,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刘彻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初见时的那夜,他激动兴奋的根本就睡不着,只是假寐着怕搅得她也睡不着。
她一动刘彻就知道了,他没有睁眼却感受到她一直在看他。
而后她的手轻轻地拂过他的脸时,那样轻地拂过,像春天的柳叶条拂过湖面。
那一刻,他没有睁眼却恍若看见了她眸子里的哀伤。
爱一个人太深太久,稍微一点细微变化都被无限放大,逼得你不得不去看。
一路上她实在有太多跟从前截然不同的细节,比如有她对底下人的态度变了。
从前她总是和善的叫姑姑着急,说这些人能叫她使唤就是福气,那么客气做什么。
她嘴上答应,回头还是跟原先一样。
但是这次见着她,她终于变得像他们期望的那样御下有方。
二十多年的习惯,就这么改了?
倘若这还可以说是三年的宫外生活教会了她成长,那么在进长安城后他要跟她说堂邑侯重病消息时,她眸子里乍然出现的寒芒,就跟今天一样含满了痛苦和绝望。
他后来细细回忆了那样的眼神,就好像他曾重重地摧毁过她一样。
而且绝不是因为昱儿,那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只要她不想说,他就不会问。
他不敢在她的异常面前表现出来丝毫不对劲,他实在是太害怕再失去她。
至于她心中的这些伤痕,他都可以用时间和真心去抚平。
他望着她侧脸的笑颜,笑容就没有落下去过。
等终于到了堂邑侯院子时,已是站了一满屋的人。
馆陶同儿子儿媳站在在陈午榻前,宫中侍医正在把脉。
陈午解开心结后安安稳稳地睡了夜,早起后还用了小半碗清粥,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见得刘彻同阿娇进来,自然又是一番行礼问好。
略微再寒暄两句后,又把处置了董偃母子和那个侍女的事提了一嘴。阿娇仔细瞧着馆陶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就微微放下心。
又同刘彻去榻边瞧过了陈午跟他说了要回宫,又叮嘱馆陶和隆虑天天把阿爹的消息传进宫去。
因着回了宫必然不能住椒房殿,必然还得一阵狼眼动地,自然是早点回去的好。
馆陶见着她一副心早就飞走的模样也没有留她了,左右宫中是她娘家,想什么时候进去看阿娇还有人敢说三道四吗?
馆陶直把他们送到大门口上辇,阿娇想起董偃到底还是忍不住把馆陶拉到一旁低声嘱咐道:“娘,人说少来夫妻老来伴。爹虽然木讷了点,但对我们和你的心那是没得挑的……”
还不等阿娇说完,馆陶就又好笑又好气地打断她,柳眉一竖,佯作不依地说:“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阿娇神神秘秘地拉她过来,她还以为到底有了些良心舍不得娘要撒娇呢,结果却说了这么番话。
馆陶迎着阿娇担忧的目光,道:“从前的确是嫌你爹这点,暗地里也想他要是能出息点,也好为你撑腰。但你这一去,你爹难过的命都差点没了,我忽然也觉出了他的好处。你爹他啊,是真心实意地对我们母子几个。”说到这里,语气多了许多自豪。“满天下,你去寻找不出几个这样掏心掏肺的人。”
阿娇望着馆陶含着笑的眼睛楞了一下,而后也笑了。
或许前世她的被废是让爹娘本就岌岌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