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薛大霸王虽然呆,冲动的时候,却也是一腔心思,想干好一番事业的,正所谓志大才疏,更兼两天打鱼,三天晒网,故而做事竟少有成的,多有半途知难而退的。如今他热血上头,一激动,想着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故而一拍胸脯,笑道:“这有何难?香菱生得不凡,想是妹妹想一直留在身边,当个臂膀?既是妹妹你发话了,哥哥少不得遵从,我如今就立个誓,从此若再敢打香菱的主意,就叫我露宿街头,有家归不得,如此可好?”
薛姨妈在旁听了,道:“如此甚好,也该好好用心,整顿你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了。总叫人背地里说薛家的孩子没出息,我纵然穿戴得再好,在京城那些贵妇面前,却总觉得脸上无光,矮人一头的。”
宝钗却抿嘴笑了:“答应就是了,何必乱发誓?”想了一想,却向薛姨妈说道:“母亲你听听哥哥发的誓,只怕不是有家归不得,而是有家不想回了罢。”
薛姨妈点头笑道:“说的有理。”又趁机向薛蟠道:“在外面交际是好的,只是要学好,断然不可跟着那起子纨绔子弟胡混,更不要结交不三不四的人。”薛蟠虽然觉得耳边烦,但此时此景,少不得点头应了。
当日宝钗又在恒舒典查账,因账目极多,一时难以理清,竟是连吃中饭都顾不得。
莺儿在旁服侍,见是如此,少不得催促,又抱怨道:“姑娘虽是帮大爷查账,却也要保重身体。常年只记得劝林姑娘什么‘食谷者生’,总要多吃些才能添精神气血,自己却先就这样了。”
宝钗听她如此说,不得已放下手中的账本,笑道:“看帐正看到关键处,一时间就顾不得了。既如此,就依你,先传了饭过来是正经。”
莺儿应了一声,去跟外面人说了,回来又向宝钗说道:“姑娘这些日子白日里帮大爷查账,夜里还要赶着做针线,竟是劳累得很。依我说,这外头的事毕竟是男人们该干的,姑娘虽能干,却也不必劳累自己,针线上头的事情固然算是姑娘的本分,却也不必这么精益求精。——明年二月十二才是林姑娘的生辰呢,还有好几个月呢,今年送给宝二爷的贺礼也不见姑娘这么尽心!”
宝钗笑着解释道:“兄弟姊妹间的情意自然不同。宝兄弟生辰,送一副家里收着没用的字画去,既高雅又不费心思,正是惠而不费,就算上面有些经济仕途的东西,他性子古怪不喜欢,却也不落人褒贬。姊妹们的生辰,却是要尽心些的。今年我准备的晚了,心中难免遗憾,明年她的生辰自然要补回来才好。”
莺儿撇嘴道:“说来说去不过是针线罢了,纵使姑娘费了心思去做,只怕林姑娘也不稀罕呢。依我看,宝二爷送的东西,远不如姑娘送的呢,她见了偏眉开眼笑的。”
宝钗宽厚一笑道:“她和宝兄弟自幼长在一处的,情分自是不同。何况宝兄弟是从外面搜罗来的新鲜玩意儿,别致有趣,她见了自然喜欢。我们且不说这个,你知道不知道,哥哥已经答应过我,若我帮他整顿家业,他从此便不再打香菱的主意。这样一来,咱们先前的安排全都不必用了。你听听看,这样岂不好?”
莺儿听了也自欢喜,少顷外面人送了食盒进来,主仆两个便在一处吃饭。不久饭毕,莺儿就去收拾碗筷,宝钗重新拿起账本,刚翻了几页,突然见门帘一挑,一个穿着鲜亮衣服的年轻公子钻了进来,一面四周张望,一面很随意地问道:“薛大爷在不在?”
莺儿见状大惊,张口欲斥责他时,早被宝钗拦住。宝钗看了那年轻公子一眼,紧接着便低头自顾自看账本了。
年轻公子面上越发显出焦躁之色,却疑惑地看着宝钗,问:“薛大爷去哪里了?你是他新收的契弟?”
直到这时,外头当铺里的人才反应过来,忙进来把那年轻公子拉住,纷纷道:“大爷今个儿在外头吃酒呢,金爷请回罢。这位是大爷新近请来的先生,于账目上是极通的,大爷很是看重,吩咐我们要好生款待着,万万不可惊扰了他。”
那被称为金爷的年轻公子将信将疑,又上下打量了宝钗一眼,被当铺里的人再三劝说,方悻悻去了。
不多时又有当铺的朝奉求见,一进来就欲向宝钗解释此事,宝钗观其言行,便知其意,眼见账目繁多,哪里肯听,命莺儿带着他到门外解释去了。那朝奉知道东家尤其看重宝钗,又知道莺儿是薛家极有脸面的丫鬟,不敢不从,就和莺儿出去了。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间,莺儿回来,跟宝钗回话说:“这位金爷是贾府的亲戚,据说现如今也在家塾中读书,一向和大爷是极亲密的,大爷认他当了契弟。据朝奉说,他到家里的绸缎庄、商行里从来都是白吃白拿的,大家从来也不敢说什么,连这恒舒典也是常来的,熟门熟路,伙计见了也不阻拦。因了这些个缘故,方才他闯进来的时候,大家都来不及反应,倒是冲撞了姑娘。”
宝钗摆手道:“眼下我装扮成这等模样,倒是谈不上冲撞不冲撞的。只是我见那姓金的进来的时候,脸上颇有气恼之色,不知道是谁惹了他。既和我哥哥相熟,说不定是来煽风点火告状的。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莺儿听了就又出去问,又过了一炷香的时候,进来回话说:“铺子里都问遍了,竟没有一个人知道的,说这姓金的一进铺子就忙着往里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