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塘镇文化站长林羡看到杨子建时,带着难言的厌恶、嫉妒、无奈等复杂心态,但最后调整心情,面露微笑,坚定不移地朝这群学生走过来。
他认得杨子建,从初中开始,这个穷小子就在文化站的小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证,然后经常在这里借书看报,那小图书馆百来本破书,几乎被这少年看了一遍,没想到,他居然通过这些破书,成为一名小作家,并且让南唐镇许书记都记住了他的名字!
如果这些文章是他林羡写的,那该多好啊!
他就能得到镇领导的器重,调进办公室工作,而不用被当成打杂,天天在大太阳底下从街头刷宣传口号刷到巷尾。
记得当《南塘风雨桥》刊发时,分管宣教的王副镇长就问他,这文章是不是他写的。当时他鬼差神使一时冲动,居然回答道:“是,杨子建是我的笔名。”那时以为这不过是哪个不知名的作者偶尔写的,冒名也就冒了。但随后发现,这杨子建写的文章多了去,特别是当《放学风景线》被副镇长拍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羞燥得差一点钻进桌底。
因为他根本没读过南剑一中。
在被王副一顿猛批的过程中,林羡一个激灵,隐约记起这个名字,是的,有些印象,他立即跑去图书馆的借书证登记档案里查找,终于找到杨子建,才想到这是那个穷困潦倒、但非常好学的少年的真实名字,然后从南塘初中找到杨子建的资料汇报给副镇长,将功补过,并做了深刻的检讨。
幸好镇里也不希望自己干部丑事传扬出去,只是口头训斥一下,没有处罚。
但是,从那天起,全镇干部都在暗地里笑话他。
这一切都因为这个杨子建,当然也是自己鬼迷心窍,但如果没有杨子建,他就不会这么丢脸了,更不会给领导留下如此糟糕的印象!
此时,杨子建正带着同学们研究一口古井。
“据镇志记载,这是万历十八即公元1591年所建,与风雨桥刚好相差一百年,井口由六块青石板围成,深达二十五米,上面还有一个滑轮架子,长绳绑着水桶,通过滑轮放到井底取水。每年夏天做草冻,我家都要从井里取水,这水非常清冷,最适应做草冻吃。”杨子建介绍道。
杨子珍在旁边咯咯笑道:“我哥哥怕热,最喜欢吃草冻,每次都是我跟哥哥一起来提水。”
常爷爷跟学生讲着这古井的故掌:明朝时期,倭寇沿闽江内侵,全镇居民堵住八条巷道,以院墙为城,被围困在南镇这时,一万多居民,就靠着这口井水维生,最后等到朝廷援兵。
“杨子建?”林羡高声叫着,他走到杨子建的身边,很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并对他身边的游客们介绍道,“同志们,这就是我们南塘镇的天才小作家,杨子建同学,《南塘风雨桥》的作者!”
游客们立即炸开了,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你就是杨子建,好年轻啊!”
“风雨桥的传说、陈瑞的掌故都是你发现的?”
“你的文章写的非常好,不过我更喜欢《霜月的记忆》,你为什么不多写些诗歌?”
杨子建听了苦笑,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期,遍地出产文学青年,男女谈恋爱,不甩几句诗歌、不扯几声王朔,都不好意思见面。
“你好,林站长。”杨子建淡漠地与林羡示意点头,他对林羡印象极差,每次借书,这位林站长总像债主似的板着脸,好像认为借书证办亏了,动不动就要责备他几句,什么把书弄折了,封面弄脏了,有事没事都要训斥杨子建几句,也就是当他出气筒,有时还故意刁难不借书。
不过他老婆长得非常漂亮,还生了四个女儿,并开了镇里唯一的录像厅,这倒这也没什么,但每晚必放欧美爱情动作片,成了全镇许多男青年的启蒙圣地。
招呼打完,杨子建转身对那群大人道:“不好意思让一让,时间紧,我要带同学去采风,老师有布置写作任务。”
说完,他打算带同学从右边一条小巷子里进去,南塘镇的小巷有如九宫八卦般,相互连通。
“我们也跟着一起去吧,这位文化站长好像什么也不懂,连知县府邸是谁的都弄错了。”一个三中的带队老师笑道,“刚才那位张师傅差点要赶我们走,就因为站长居然说他的祖先姓李。”
林站长抹着汗水尴尬地笑道:“对不起,各位老师。我最擅长的是书法,是南剑市书协会员,但对历史不太了解。”
然后摊手介绍杨子建道:“但这位杨子建同学就不一样了,他初中就经常到我的文化站里借书看,把我那里的图书全看了一遍,还把《南塘镇志》抄了一遍,非常勤奋。身为文化站长,我一直在鼓励他多读书看报,多学习多写作。初中时,他全校学习成绩第一,还在全国作文比赛中获奖。我还保留收藏着他的借书证……”
林羡一边给自己脸上贴金,一边替杨子建吹牛,毕竟杨子建是南塘人,又在文化站借书读报过,杨子建的文学成就,怎么说也有他林站长的一份功劳不是?现在杨子建越厉害,他的“文化”培养之功就最高,因此为他吹嘘就是抬高自己。
林羡越说越溜,仿佛自己真成了伯乐一样——
“杨子建同学考上南剑一中后,发表了《南塘风雨桥》、《南塘古巷》等一批优秀的文学作品,把家乡的美好描绘出来,表达了对家乡的热爱,成为了南剑一中最优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