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何说起?到底谁生谁的气?谁坚持不下去要跑掉了?看来这家伙什么都不知道,周一诺暗笑不语,程梓明啊程梓明,真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忍,什么都不说。
说完程梓明的好话,自然还要夸夸嫂子,千万不能让她觉得张副营长是个厚此薄彼的人,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带了笑,“其实吧,好多人羡慕明哥的。这年头,哪还有人能耐心拿着笔给人写信?你是不知道,每次收到你寄来的那些东西,我们这都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每个人都夸明哥积了好几辈子德,找了个好媳妇。”
周一诺笑了,附和着说,“他也是个好男人啊,好媳妇和好男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嫂子这话,貌似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或者她只是为了在人前给男人留面子?回去才罚跪搓衣板、关禁闭?哎,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程梓明的宿舍通着营部办公室,绕过外面的办公区,张哲领着周一诺到了里面。用程梓明的水杯给嫂子倒了水,张哲有事去忙。
“已经通知过明哥了,他开完会就回来。”临走前,张哲笑着挥手。
“嗯,你去忙吧。”周一诺笑着再见。
寝室里很简单的陈设,桌椅、床和柜子,和上次来时匆匆一瞥没有区别。床上放着深绿色的豆腐块,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书籍和文件夹,桌面上除了台灯、水杯、台历和笔筒,就只剩一个相框。
居然有人在后面偷偷照下来了。拿起相框,周一诺忍不住用手指去触摸画面里那两个小人。仔细看,还能看清当时程梓明拉着她的手。
其实你不是不爱我,你只是太小心,太喜欢责怪自己。
将相框平放,把照片用手机拍下。伴着快门声,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寝室门口。
周一诺张皇地抬头,见是张哲去而复返,心里松了口气。
“怎么了?”周一诺将相框放回原位,笑着问他。
“想来想去,我觉得有个东西,还是应该给你看一下。”张哲眯起眼,眼里带着不明的笑意,他做了个嘘声的姿势,打开程梓明的柜门,从第二层角落翻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周一诺,“好嫂子,千万不要说是我给你看的啊,千万千万。”
被他神秘的模样弄得很紧张,周一诺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想把文件夹放回去,“如果是机密文件什么的,我还是别看了。”
“那倒不至于,”张哲拦住了周一诺,把文件夹放在桌上,翻开第一页,“第二行右边数第二个位置,放回去的时候别放错了。”
张哲转身离开,出了门开始小跑,像是要赶紧摆脱这个可怕的地方。都说部队对人最大的训练,便是让人习惯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那么程梓明就是个条理清楚得过分的人,那种刻在骨髓里的整齐有序,比chù_nǚ座的强迫症更为严重。万一顺序不对,他肯定会发现有人动过他的东西。
午后三点多的阳光绕过窗帘照进房间,在地面留下一片棱形的光亮。仍然朴素整洁的寝室里坐着一个姑娘。她伏案看着那些伴随着一个军人出各种任务前写下的被称为遗书的东西,心情异常沉重。
前面的几封字数还算长,偶尔捎带小时候的回忆,字里行间流露出兴奋与恐惧。程梓明不是个言语丰富的人,较长的篇幅也不过两三百字,才翻了不到五份,基本上都变成了三两句话,大多都是嘱咐爷爷注意身体,以及妈妈,我爱你。
最早的一封他写了时间点,又被几笔浓墨覆盖,依稀能看清楚,那是2009年,往回推算,那时候他已经到这里三年了,应该是第一次出这种任务。后面所有的纸上都没写时间,只有落款,以他那么整齐的性子,想必所有也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周一诺无法仔细判断他每年出这种任务的频率,七年了,所有的遗书在失去作用后并没有被销毁,而是被他整齐地收藏。
一句又一句的妈妈我想你之后,周一诺的泪水已经流了满脸。看了这些,她才明白母亲在程梓明心里究竟刻下了多深的印记。每一次可能是人生最后的时光里,母亲永远牵动着他所有的情绪。
直到从某一封开始,在关于母亲和爷爷的惦念下出现了这样一行字。
周一诺,才当你男朋友两个月,不好意思,如果你能看到的话,我想说,我爱你。
还有,好好活下去。
看到这里,周一诺捧着文件夹嚎啕大哭,眼泪怎么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