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搬了新家换了新床,一干长辈们原先俱还有些担心这一串儿小丫头小小子择席。
尤其是罗氏同秦老娘,都担心花椒夜里头睡不安顿。
倒是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未睡踏实。
却没想到也不知道是昨儿搬了新家高兴过了头的缘故,还是确实皮实的缘故,就连花椒都是沾枕即睡,而且黑甜一觉,恨不得睡到天昏地暗去。
茴香和大堂哥几个还则罢了,到底年长些,虽然也睡迟了,可到底天亮后也就陆续起来了。
至于那一众小的,眼看着快日上三竿了,还呼噜呼噜睡得正香,叫人哭笑不得,就想瞧瞧他们究竟能睡到几时去。
其实这也是长辈们特地没有招呼他们起床的缘故。
姚氏倒是一个老早就想把团在被窝里的丁香弄起来的,只秦连虎舍不得,后来秦老娘听说花椒香叶几个打着小呼噜睡得可香了,也心疼了起来,说他们难得睡个懒觉,索性就让他们松快一天好了,偶尔为之,也不至于就坏了规矩。
姚氏只得作罢。
只小字辈们偶尔还能放纵一回,长辈们肩上却都担着担子,自是自律的。
俱是天不亮就起来了,各有各忙。
尤其秦老爹同秦连熊,匆匆吃过早饭,就裹着大袄赶着马车出了门。
只去往方家田庄的路程颇远,早间又有薄雾,路上并不好走,却是直到晌午时分才赶到。
秦老爹一早就同方良商量好了,会赶在小年之前把寄养在他这里的孩子们接回去,昨儿又特地同他定下了接人的时间。
而方良这厢亦是一大清早就开始催着孩子们收拾行李,日头刚刚出来,就已是打点齐备,就候着秦老爹来接了。
等人的滋味自是不好受的,尤其等待的还有莫测的前路。
虽说这些个孩子根本就不记得或者不知道自己的年岁,又因着自小自小命运多舛的缘故,大多瘦小,也就很难从身量上判断出准确的年纪来。
可那一双双眼睛,饶是这些个孩子里头最短都在这田庄上休养了一个季度了,却还是能够看到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和对这个世道的防备。
而现在,又多了一重忧虑和无措。
方良的性子虽有些风风火火,可实际上也自有他非常细腻的一面,再加上他还是个喜欢小孩儿的。
就揉了揉一个最先领回来的小小子的脑袋,道:“小小年纪,有甚的可愁的,这是领你们去过好日子!”
这些个孩子,都是方良自打秦连豹拜托他之后,慢慢帮着秦家寻摸回来的。
只这世上被卖被拐的小小子小丫头虽是千千万,合适的却少。
尤其俞阿婆还几次三番的告诫他,叫他一定得把眼睛擦擦亮,可不能送了祸头子过去害了秦家,还说这叫宁缺毋滥。
自打秦连彪出了那事儿后,更是三天两头的告诫他,说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那小子打小斜着眼睛瞧人,她就知道不是甚的好玩意儿,果然老祖宗的话再是不错的……
方良横下心来,可左看不好右看不行,等好不容易瞧中了合适的,秦家已在大兴土木浇筑堡墙了。
他怕给秦家添乱,就把孩子暂且放在田庄上养活。
后来又知道秦家要重建宅院,自家都得挨挨挤挤地住在一道,方良就同秦老爹商量着,索性就把这些个孩子都暂且留在田庄上休养得了。
秦老爹也知道家里头这般景况恐怕确实照顾不过来,谢过方良,又拨了银子过来,嚼裹买身的银子都从里头出。
方良也没拒绝,按着秦家的意思好生照顾着这些个孩子。
而秦老爹这两年上也会抽空过来瞧瞧孩子,倒不是有甚的不放心,只是心里也会惦记罢了。
不过这些个孩子大多都是苦出身,就算原先是好人家的孩子,落到这个地步,吃过万般苦楚,挣扎着活了下来,该懂的也都懂了。
虽是叫他们休养身子,并不曾派了活计给他们做,却也大多知道帮着田庄上做些事儿,方良就想着也算歪打正着了,倒是正好趁这机会再摸一摸孩子们的品性。
倒是唬了一大跳,这才知道自个儿眼光着实不好,怪道他娘要那样告诫他了。
就这样一边买一边筛,筛了一拨又一拨,现如今留下来的,旁的不敢说,知恩图报自是知道的。
既是好孩子,落到好人家,自然有好日子过。
他自然也就没甚的不舍的了。
被揉了脑袋的小小子就笑了起来,其他七个小小子两个小丫头也跟着笑,唯有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大差不多十岁上下的小丫头,听到方良的话,却是瑟缩了一下。
她被祖母提着卖掉的时候,当时买她的人牙子说的也是领她去过好日子,还说那地方吃的是油,穿的是绸,可……
她已经记不得被卖掉的时候究竟几岁了,只知道娘亲死的时候她五岁,五岁之后,一年一年的,她就记不清了。
只知道被人买来卖去了三回,这是第三回。
自是记得的。
那是旧年的一个落雪天,她穿了一件肥肥大大直灌风的旧夹袄,被方管事领了回来。
洗头洗澡换上了絮的厚厚的大棉袄,就在这田庄上住了下来。
夜里头被窝里太暖和,她时常被手脚上的冻疮痒醒,就陆陆续续地听同一张通铺上的姐姐妹妹说这田庄是这里一户很大的姓方的人家的田庄,她们却不是要给那方家当丫鬟,而是要被送去另一家收养。
还说隔壁有几个小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