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完全降下来的时候,一群人刚好回到了半里城外临时驻扎的军营。
山羊胡子得意洋洋地活着回来了,让所有人都起身站在了营帐前。
等到进了营,他转头看了看混在人群里的明茉。
“你!”他叫过一个人,“把她藏到后房去,别让其他人发现了,叫人看着点……”
明茉又像之前那样被人提在了手里,在军营里来回走了有一段时间。
黑暗中却突然有了一道黑影,远远地一路跟着。
在一间堆放着油米的仓房里,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
因为仓门被关得死死的,所以除了四周的粗布顶棚偶尔透下零星的光,明茉几乎是站在了黑暗里。
她又拉了拉齐膝的衣服,直到这时候,她才慢慢感觉到自己的双腿。
那双腿上全是伤,四肢还有凝结成块的疤。
既然没办法坐下去,那就站着吧!
明茉很快有了这种奇怪的想法,却一点也没有被自己吓到。
她蜷在那件大大的衣服里,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
“真好,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伤害很容易让人变得坚强,也有更多的理由活下去。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都能明白。
正那么想着,角落里响起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
黑金色的小人果然还是追了上来,明茉低头看了看它,只见它站在原地,离自己有几步的距离便不再上前。
“怎么?”明茉先问道。
“你好像不一样了。”
“那么你呢?”她弯腰从地上捡起这只小人,“你去哪了?”
“我呀?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明茉突然一手扯下了小人的头,一边还问着:“那你为什么不救救他?”
木头小人的手脚瞬间没了动静,只剩下那颗脑袋在明茉的手心里哈哈地笑着:“因为我不想啊!”
漆黑的仓房里重复着人偶的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夹杂着吱嘎吱嘎的笑声。
“因为我不想啊……因为我不想……因为!不想!”
突然,人偶的声音变得异常沉闷,像是被整个塞进了密闭的盒子里。
仓房的门刚好在这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那道人影终于跟了上来,极快地撬开了这道密闭的锁。
明茉捂着自己的嘴回头望着他,半张脸全在黑暗里,只等那道人影往前走了两步。
她终于缓缓抬头咽了一口气,把手放了下来。
劼崖站在仓房的门口,脚边歪斜地倒着两个看守的人。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青牙的军装,只是少了每人仅有一把的黑牙刀。
混入人群中,倒也十分相似。
明茉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着他,缓缓张嘴问道:“你是谁?你是来救我的吗?”
这个女孩半张脸都看不清,只有那开合的唇齿,里面腾烧着黑色的火花。
“跟我走!”劼崖上前抓住明茉的手,而她也顺势一声不响地跟在了身后。
两人就这样趁着夜色出了军营。
刚走了没几步,半里城方向一支数十人的骑兵,正以极快的速度逐渐靠近。
此时身后的营地也起了躁动的声音,显然是发现死了几个人。
劼崖带着明茉夹杂在两者中间,只能选择往低谷的那头走去。
谁知道刚准备转身,明茉一把拉住了他。
劼崖看着这个已经恢复了常态的女孩,压低了声音怒斥着:“站着是想找死吗?”
“那你准备去哪儿?”
“我不是他们的人,要是被发现,我俩谁都别想活命。”
“你是说?”明茉细细地打量着这个混进青牙军里的男人,“你也不是?”
劼崖看上去也就是个青年模样,眉目清晰,是极为容易记住的容貌。
高鼻梁,嘴角略微向上,和大多数陆西人一样,脸骨极窄,大概比自己高出了整个头,后背稍稍有点蜷缩,不言语的时候,就是一个心事重重的人。
她恍然若悟地点点头:“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那你呢?你又是从哪儿来?据我所知,半里城没有其他活人了。”
这句话,让明茉在极短的时间内转了无数个心思。
据那个叫做方若欺的男人所说,空响堂放出离虫杀死了城里的所有人,是为了某种不得已的原因。
而眼前的这个人,既然知道其中蹊跷,加上看到自己出现在那里也没有觉得可疑,说不定与空响堂有不可推脱的关系。
如果就这么跟着他,说不定可以弄个明白。
明茉想到这里随即埋下了头,换了副可怜的模样:“我家在前面的哨岗,是去目兹峡湾的必经之路,他们杀了我家里人,把我抓到这来的……”
“真的?”
“你不信!你自己到前边去看看……”
明茉激动地伸手狠狠地指着身后的小路,内心被突如其来的悲伤淹没了。
爷爷死之前的样子,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因为说不出话,所以全在眼里。
就算此刻是故意想好要这么说,但她还是忍不住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天从早的喜悦到最后的悲伤,自己那么拼命才回到的家,说好要一起往北边走,爷爷居然为了救自己变成了那副样子,明茉的确再也找不到躲避的理由,感情是忍耐不住的,所以眼泪才会停不下来。
直到劼崖看着她真实难过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把她揽在了自己的怀中。
他说:“不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