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合胃口?”
水三娘见他吃得少,又将一盘糕点往司寇准的面前递了一递,疼惜道,“往日你求着府上的厨子做点吃的没人应,赵老管事说你总要从府外的糕点铺子买些甜糖回府。这贪吃的,倒是和小时候一个样,我让方儿去外面买了些给你备着,如是偶尔口淡,不如多吃点蜜饯也好。”
“娘亲有心了。”司寇准感激一笑,复又端起粥来连吃三四口,无奈放下碗筷解释道,“早前喝太多茶,此时倒是吃不下了。”
“不碍事,不碍事。多少吃点,吃不下就算了。”水三娘温和一笑,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两三步,往那书案上一瞧,倒是奇怪地咦了一声。
她上前两步,伸手取了司寇准放在桌上的一支雕花木簪,细细看了两眼,回头问道:“准儿,桌上这簪子可是要送给哪家的姑娘?”
司寇准正要放下筷子的手一顿,笑容一凝,起身回头道:“娘亲莫要和准儿开玩笑了。”
“瞧你那样子,你可是以为娘亲记不得了?”水三娘脸上浮现出揶揄的笑容来,冲着司寇准娇嗔地眨眨眼,把玩着那只簪子回忆感叹道:“这可是准儿辛辛苦苦攒下钱为娘买的寿辰礼物,娘亲怎么会忘记了呢?”
司寇准的笑容不变,也闭眼长长叹息一声,再睁眼便真诚道:“往日是准儿无能,不能让娘亲过上好日子,如今科考在即,有此机会,准儿必定为娘亲竭尽全力。”
水三娘感动至极,轻轻揽过他,安慰地拍了两下后背,向着他认真道:“准儿,你需知道,功名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只希望你开心就好了。”
她说得尤为真挚,真挚到让司寇准恍惚间差点信了。
见他愣神,水三娘又招呼方儿取来几件新做的衣裳,说是按着司寇向明的意思订做的上好衣裳,等司寇准面带无奈之色都试了个遍之后,她才面带满足之色款款离开。
她一走,司寇准的笑容便冷了下来,快步回到桌案前拿出那只木簪细细看着,心中古怪之情更甚。
他不认为时隔多年,自己的娘亲水三娘会忘了这只簪子是怎么来的。在那段艰苦的时光中,这只簪子也是令她念念不忘的情感的见证。
可如果是自己的娘亲,又怎么会记错了这件东西的来历?听她所说的情况,倒像是自己往日为了试探而向父亲所编造的那个情节一模一样……
他还未敢下定结论,房门又被叩响,司寇准一开门,见是驼着背的赵老管事。
“人老了,事儿也容易忘了。”赵老管事一拍脑袋赔笑告罪道,“二公子,先前托二夫人所给的那封信,老奴倒是忘了,洪家小姐还等着稍后回个话呢。”
“什么信?”司寇准皱眉,倒不明白,怎么的说到洪曼青身上了?
赵老管事诧异地眨眨眼,又报告说道:“今儿个一早洪家小姐来府上了,托了老奴送封信给公子。刚巧遇着了二夫人,便劳她顺道送一趟。老奴先前忘记告诉夫人了,这洪小姐还等着回信呢!”
司寇准一听,面上更是惊疑不定,不知为何,未曾听自己的母亲说过这事儿。
“噢——忘了忘了,搞错了,这信在这儿呢。”赵老管事拍着脑袋一乐,赶忙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上,懊恼地自言自语道,“定是搞错了,把我要给家里的信给二夫人了。人老了,糊涂了,老奴又不识得字,只好回去又花银子邀人重写一封了……”
司寇准面色平静地接过那封信,封口无损,字迹确实也是洪曼青的字体,便也不多问,客气地请老管事入房内,自己亲自为他重新誊写了一封家书。
“人老了,哎,真的是老了,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啊……”赵老管事推脱不了,只好连连感谢,入了房内也不敢就座,只是垂着手在书桌前看着研墨的司寇准,眼中怜惜更甚。
司寇准起了个头,又顺着赵老管事的意思写下家事一二件。一是魏京今年冬日甚冷,城外河水都冻了薄薄的冰层,特寄回三十两银子让家人多添衣裳。二是原先街坊的小侄媳妇月娘有了身孕,丈夫却被人诈赌,不得不逃回家乡,信中恳求收信的亲戚暂且接济几日。
司寇准按着他的话写着,心中倒是惊奇,原来看着为人淳朴的赵老管事家乡还有那么多事要操烦。
末了笔停在了“诈”一字上,便没听见赵老管事继续往下说,他抬起头不解问道:“这便完了?谁人收信呢?”
“还容老奴看看想想。”赵老管事请示道,驼着背上前一步从司寇准面前拿起那张信纸,俯下身子伸出厚茧的右手食指,将桌案上的信纸眯起眼一个个字指看了过去。
赵老管事不是不识得字吗?司寇准提着毛笔,一脸狐疑看着他的举动,看着看着,脸色便凝重了起来。
只见赵老管事的食指微微颤抖着,就像是老眼昏花的老人一样,一字字地滑动过去,偶有停留,便又跳到下一字去。司寇准的视线随着他的指向一字字看过去,搁在桌案上的拳头越握越紧。
赵老管事一共指了城外河水的“水”,三十两银子的“三”,月娘的“娘”“有”了身孕,还有诈赌的“诈”。
水三娘有诈。
司寇准幽幽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平静,笑问道:“老管事可想起来了?信中所提的收信人在何处?”
赵老管事幽幽看他一眼,将那张信纸抽出,看都不再看一眼,便往一旁燃烧的火炉丢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