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杨府门房给夏苏送进礼盒一只,红纸写明吴其晗所赠,整整齐齐六格珍珠粉。
虽说杨家也是大户人家,管教下人甚严,但口舌是非最难禁,尤其收礼的夏苏只是客人,送礼的吴其晗与杨府男主人们往来不多,下人们当成新鲜事来聊,一下子就在府里传开了。
赵九娘歇了午觉起来,正梳头,见杨琮煜笑得古怪走进来,当然要问,“今日这么早回来?”
“等会儿要同大伯会客,才进府门就听到与你好友有关的一则笑话,抢在丫头多嘴前,先来告诉你。”新婚半个月,杨琮煜喜爱他娴静体贴的妻,光看着便觉得心美。
大伯父说,娶妻之后若还能安然做自己,那就是娶对人了。
如今成了亲,杨琮煜除了多一肩养家的责任,没有感觉到别的不自在,九娘甚至支持他弃文经商,并非盲从,而是与他长谈之后才这么做。
赵九娘笑他,“都说好男不跟女斗,苏娘不曾说过你的笑话,你反而不肯罢休。”
杨琮煜一听,转足要走,“我看来是笑话,你看来兴许是好事,不过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罢。”
赵九娘拉住他的衣袖,见他仍眉开眼笑,不为她那句好男不跟女斗而恼,心中一放。
“哪有这样的?特意转回来,不说岂非憋闷?”她也嫁了个能让她十分自在的好丈夫。
杨琮煜本就是装的,一让自家娘子拽住,哪里还迈得动步子,转回来与她挤坐一张凳子。
“今日一早有人给你好姐妹送礼,你猜猜是谁?”
赵九娘还真猜着了,“莫非是吴府二公子?”
不待杨琮煜问,她又道,“昨日逛珠宝铺时巧遇吴家,不及说与你知道。吴二公子与苏娘和三哥似熟识,原本他们四月来杭,吴二公子还准备张罗住处,可见交情不浅。既然如此,送礼有何大惊小怪。”
“吴二公子与赵青河也相熟,为何只送了夏姑娘礼物?”不用狗鼻子就闻得出暧昧。
“你又知只送她一人?礼盒上写明了?”赵九娘纯粹捍卫好姐妹,至于捍卫什么,她也一笔糊涂。
“不但写明夏姑娘敬纳,就算不写,难道赵青河还能用珍珠粉养颜?”
“珍……珍珠粉?!”赵九娘手里的梳子掉到地上,暗道果然,昨日头皮发麻是先知先觉。
她却仍有点不死心,想将吴其晗归为谦谦君子,“礼盒都是包好的,怎看得出里头是什么?哪个不懂规矩的仆人擅自拆礼?我要请婆婆查处。”
“要查处,就得找送礼的那位,居然拿薄如羽翼的绫绢当纸,盒子里每一小格上都清楚写了珍珠粉,生怕别人不明白他良苦用心。”杨琮煜笑声又起,“不过吴其晗最周到之处,在于珍珠粉可敷可食,用完就不留念想,不同私相授受。”
赵九娘嗔丈夫一眼,珍珠粉自有渊源,但她不饶舌,只道,“授得光明,受得磊落,有何不可?再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娘子说得在理,所以我嘴上虽说是笑话,其实却是一则好消息。说不定,夏姑娘会嫁来杭州,你与她就可常常走动。”
丫头道外园随从在请,杨琮煜这才起身走了。
赵九娘梳头的心思也没有,随意绾了一朵云髻,就往旁园偏厢去。
那里原本是给十一娘准备的住处,地方不大,胜在离她住得园子近,但十一娘非要同岑雪敏住荷塘客楼,就同夏苏换了。
如今看来,住得近确实好,走动方便。
只不过,夏苏与吴其晗?
赵九娘暗叹,不是扑朔迷离,却是琴鸣瑟不鸣,而且看昨日吴老夫人和大太太的样子,也不是小辈两厢情愿就能成的事,不然苏娘嫁吴其晗,她觉得好极了呢。
偏厢的两个丫环在厅屋打扫,见了女主人,忙来行礼。
赵九娘看桌上果然摆着一只绫绢礼盒,里头贴着吴家生药铺子特有的菱花纸,清清楚楚写了六遍珍珠粉,感觉跟谁较劲。
“夏姑娘呢?”礼盒未拆,这里又四处冷清,她就以为夏苏不在。
丫环道,“夏姑娘好像还没起。”
赵九娘一怔,此时已过晌午,苏娘居然还没起身?
她不知夏苏的作息习惯,只觉异常,问那丫头,“什么叫好像?”
丫环期期艾艾,“昨夜敲过三更,夏姑娘还没歇,反让婢子们先睡,说她一向睡得晚,也不习惯旁人在。但婢子们今日一大早就起了,夏姑娘的房门却一直关着,所以才想夏姑娘仍在睡。”
她们来伺候客人的,却比客人早睡,怕主母训责。
赵九娘见丫环不似偷懒遮掩,也不多说,只怕她们疏忽,人一早出门都不知,便走到夏苏房门前,正待敲问——
“九娘莫扰人好梦。”朗声轻落,神清气爽。
赵九娘回头,看到赵青河一身松墨广袖衫大步而来。
那么单调平朴的衣式,经他肩宽体阔高大身材一撑,加之一副棱角分明的坚毅相貌,衣价顿增百倍。连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都会为有如此出色的兄长不禁骄傲。然而奇怪的是,四哥就不会给她这种感觉。
“三哥,这里是内园。”骄傲归骄傲,规矩归规矩,赵青河作为男客,住在外园客居,进内园需经仆婢禀报,赵九娘看他驾轻就熟的,真不知这位是来过几回了。
“我找自家妹妹,难道还要经过一层层通报?”赵青河眼角一拐夏苏的屋,并未停留,径直走入厅堂,“九娘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