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王又伦领着人,给天授帝送奏本来了。
天授帝扶额,卫终十分机智地紧张大喊:“传唤御医!”又絮叨,“陛下,太医让您静养,可不能劳心劳力了。”
这是演哪出?王又伦隐晦与参政雷岳交换了个眼神。
天授帝扶额,声音有些虚弱,指着这些奏本道:“都送去合欢殿让九郎帮着朕……看看。”又看向牟渔,半解释半吩咐:“这么些东西,根本不费他什么心力。”
瞧!还是“知子莫若父”。
天授帝说第二次拿奏本去,就不是试探了,帝王威严也不容人拒绝。
今天为了辅助“养病”的皇帝处理政务,王又伦多叫了几个政事堂值班的官员,除了他和雷岳,还有一个御史大夫李元江,一个尚书右丞和一个中书舍人。
昨天奏本是悄悄送去合欢殿的,也只批复了一本,其他又送回了太和殿,所以没几个人知道。今天天授帝此话一出,已经被吓得风中凌乱。
天授帝指着已经懵了的几人:“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信任你们,到了合欢殿好好听长乐王吩咐,”想了一下,补了一刀狠的,“九郎说的话,等同朕的。”
王又伦差点给跪了!但他不知道自己该支持还是反对,犹豫着……
雷岳脚软。他的家族因“义商策”大大受益,对长乐王推崇备至,属于坚定粉,可架不住天授帝这么一句看似平常的话里蕴含的信息量……非常大!
早有猜测是一回事,真被亲口承认,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又不是决定卖豆腐的摊子给哪个儿子。
——陛下,您就不能缓一天说么,明天不是我值班啊。
而作为御史大夫的李元江,有点软性子,毕竟在天授帝这种风格强硬,手腕铁血的皇帝手下,太过刚直、强硬的人(譬如苏砚)一般没好下场。
作为一个监察百官,监督皇帝的御史大夫,李元江一时犹豫要不要反对?嗯,应该是要的,可怎么说才比较委婉,不惹毛皇帝又不得罪长乐王?
其他人也在心里打小九九。
若不反对,就是默认,
只有太子才能理政、监国。可长乐王做太子,是不够资格的……吧?
可以想见,今天在场的几个人,带奏本去了合欢殿,就是默认了天授帝的明示,表示了支持。
造成风雨动荡的结果是一定的,他们也会被士林口水淹没。百年后,只怕一个“奸臣”“佞臣”,“只懂逢迎上意,不顾祖宗礼法”的名声跑不了。
雷岳小心翼翼道:“陛下……听说长乐王殿下偶染风寒,身体微恙,这……”不好使唤一个病人吧?
王又伦也飞快附议:“陛下,之前殿下因治水策病倒,伤了元气,这么劳累他,于身体有损啊。”
有代表发言,其他人意思意思,也表达了差不多的意见。
长乐王这一次,病的好病的妙。
天授帝却不在意地挥手:“无碍,九郎身体好多了……”他也怕累到儿子,考虑蛮周到,又吩咐,“不过他病体初愈,的确不适合劳累,就口述,叫志祥(赵瑞)奉笔。”反正破罐子破……呃,光明正大了,就不用卫终暗搓搓“摹皇书”了。
直接叫赵瑞,他最听话的,让干嘛干嘛,从没忤逆过天授帝意思,给沐慈代笔再适合不过。也刚好儿子不喜欢写毛笔字。
可是……
几个大臣还想说什么……
天授帝装作恍然大悟状:“哦,还是你们觉得去合欢殿议政不严肃?也是,那里原本是后宫殿阁。那不如去垂拱殿,或去紫宸殿?还是你们觉得,直接恢复每日早朝,让九郎代替朕去崇政殿听一听大家议政,更显得认真严肃呢?”
皇宫内,分前朝与后宫,前朝三个大殿。
庆元殿是最大最前方的殿堂,举行元旦、冬至大朝贺,朔望册拜,登基大典才启用。
崇政殿中间第二大殿,皇帝每天举行每天大朝会的地方。垂拱殿是崇政殿左侧殿,非朝会的君臣议事,或像上次大洪灾救灾这种特殊情况的议事,都在垂拱殿举行。
紫宸殿是第三大殿,皇帝与心腹内阁,举行日常不定时小型朝会的地方,非心腹不宣召入紫宸殿。这地方距离皇帝寝宫太和殿也最近。
叫长乐王去代替陛下垂拱殿,或去紫宸殿,甚至上朝……
就直接是监!国!
所以,天授帝给的选择是——根本不让人选择。
这是天授帝惯用的心术权术,转移视线兼被迫选择。普通人都有“两权相害取其轻”的被迫选择综合症,于是大部分臣子下意识选择了——还是去合欢殿吧。
于是,顺理成章“不让长乐王批奏本”这个选项被忽略了,即使有那么一两个清醒的,要么因为立场,要么因为畏惧,都当做没发现。
天授帝很满意,手一拍龙案道:“就这样(他很愉快地)决定了!”然后挥挥手示意,“朕累了……”
跪安吧。
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反对机会。
众人:“……”
牟渔一直很光棍的,不管天授帝的命令多么奇葩,他是忠诚执行,不打折扣的。连灌翻皇子的活儿都做过,没啥好怕的。
他喊了几个内侍过来抱奏本。
以前天授帝让沐慈看奏本,还要叫牟渔暗搓搓运送,掩耳盗铃一下。现在么……没必要再避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