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院使原本极受皇后、太子看重,大家曾经羡慕他,如今太医院众人终于知道他为何“受青睐”,以前不入太子眼的太医,从前多郁闷,今日就有多庆幸。
太子和皇后被天授帝软禁之后,太子的母族鲁国公府郑家,妻族永禄候府王家,从前被踩破门槛,今日就已经门可罗雀。
政治风向,变幻莫测;命运走向,更是叵测,但变来变去,不过全凭皇帝一句话而已——皇权的魅力,尽在于此。
天授帝看群臣都乖了,至少看上去乖了,也退了一步,散朝后就撑起仪仗,大张旗鼓去太庙对着大祖画像斋戒静坐,拜读三条遗训,表示对大祖之法的敬重之意。
多少安慰了一点士大夫们脆弱的小心灵。
这次事件,被史官在大幸史册上又重重记下一笔。
但天授帝并不后悔,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干。再说,他被史官记载的黑历史也够厚了,不差这一次两次。天授帝从谋划皇位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是向天借胆,与天争命的人。要是怕死后名声,怕这怕那,还成得什么大事?
以天授帝这心性手段,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成为一代巨枭,一方霸主。
因为最近清查到许多与太子过从甚密的官员,天授帝的心情很差,脑门上乌云罩顶,周边十里地都是雷区,谁碰谁倒霉。
崔忠年三十年前站错过队,知道的宫廷秘密太多,在天授帝面前挂过号的。他怎么还敢送把柄上门?一个搞不好,前任的昨天就是他的明天,崔院使忍不住发抖。
沐慈目光淡漠,看着崔院使。
他的额上因为受伤,裹着渗血的纱布,脸上却没有任何伤痕,完美无瑕,白皙光滑得能泛出淡淡莹光,只是过于消瘦,没有一丝血色,这种病态的美丽更让他有一种惹人怜惜的魅力。
但崔院使半点不敢抬头看。
因为沐慈的眼睛。
这是一双极美的凤目,双瞳是极深极纯的黑,比水洗过的黑曜石更黑;眼角又微微上挑,本含三分春光,三分妩媚,若灵动起来,便会有无限风情……
可沐慈的目光太平静,静的无法泛起一丝波澜;那双瞳也太黑沉,沉得似一个无底的深潭,吸引着人想要看清,于是坠入那波澜不兴的沉渊,再也无法自拔。
这样的目光,无论如何算不上凌厉,甚至有些平和但农,但当着双黑瞳凝凝定定地看着一个人,就有一种魔性的力量……像是能穿透一切红尘虚妄,洞察人心!
叫人莫名胆寒,无地自容。
崔院使年纪这般大,见得太多,本能从中还感觉到一丝危险。因为他知道,往往底气不足之人,才需要疾声厉色,摆出凶恶的姿态来,犹如恶犬吠吠。而真正的天生威势,笃定自己有能力叫你去死上一死的人,就如那睡狮,轻描淡写的瞥人一眼,就给人巨大的压力。
到底是皇家龙种,天生的尊贵,叫人不敢反抗。
他并不知道,这种谓之“气场”的东西,按后世的科学解释,是一种强大的,更高层次的精神力,给普通人造成的压迫感。犹如磁场,是玄之又玄,看不见听不见,却真实存在,能被人感知的。
沐慈上一世的精神力太过强大,便练就了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一种“气场”,无需厉色,只淡淡看人一眼,就饱含上位者的威压,叫人无法生出反抗之心。
崔院使哀怨啊,天家的人,绝对没一个是好惹的,想逼死人啊?
可崔院使想起前任,更怕“想死不能”的绝望,他呐呐道:“老夫……尽力而为,呃……老夫下去……换伤药……”
沐慈矜贵淡然地略点一下头,崔院使才恭敬走出房间,还是同手同脚的。
一个瘦小黑黄,才□□岁的小内侍战战兢兢走过来,声音略有点抖,说:“殿下恕罪,小人名唤‘和顺’。”
“恩。”沐慈淡淡看着他。
和顺身体也微微发抖,道:“殿下,您的被褥……被褥要……要换了……”
沐慈看向身|下,垫子果然黄湿了,还带着淡红血迹,他却没感觉到自己便泄过……这身体就这样了,他没有挫败与羞窘,淡然点头,视之平常。
沐慈想起身,却因体力不支,眼前一黑又栽回了床内。和顺太过瘦小,扶他不动。
很快牟渔听见声音进来,接手照顾。
沐慈认得这个高大的男人,在紫宸殿上曾帮过他数次,这两天也一直是这个男人在照顾他。
牟渔很年轻,不到三十岁,剑眉浓直,双目凝而有神,五官普通,并非让人眼前一亮的英俊,但组合在一起也英朗耐看,但连一根头发丝都透出一股子很man的英武之气。
他的神色冷峻,双唇紧抿,性格刚毅,堪称铁血。
他的肤色是浅麦色,身材高大修长,猿臂蜂腰,穿一身丝绸的青色劲装,没有任何绣花装饰,简单大方。沐慈眼睛毒辣,透过衣衫,看出牟渔全身肌肉十分凝实,蕴藏强大的力量,行动间更是像随时能出招,是个高手。
牟渔神色看似冷酷,却懂得尊重人,见沐慈是清醒的,先询问一声:“殿下,可否容卑职查看您的伤处并清理上药?”
沐慈没有点头,道:“不要这种伤药。”
刚才牟渔一直守在外头,听见了沐慈与崔院使的对话,他也只当沐慈是孩子气,劝说:“药味难闻,可也有效,在新伤药呈上之前,殿下暂忍一忍。”
沐慈一点没有“一醒来就发威整治御医”被抓包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