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利瓦城内,灰石路被圣洁法术炸开,露出又黑又硬的泥土和碎石,人走过要绊脚,马匹通行则要绊蹄子。
无人管辖的帕利瓦城,迎来了一帮不知来自何处的流民,他们推着斗车进城,孱弱的异邦临时卫队无法阻拦,车子轱辘在乱石堆和黑泥上乱转——有些干脆撞在碎石板上,整辆斗车翻身散架。
人们对着这些异乡人指指点点,却不敢阻拦靠近。
一来是因为这些破烂斗车源源不绝,不多时便堆满了赎罪大道,到处都是车轱辘碾过的黑色辙痕,密集得像蜘蛛网一样;二来这些车上装满了烧火棍,又黑又粗的棍子塞满了车斗,不用禾草盖住,一些滚落在地上,沿路堆满了黑火腿一样的木棍。
拉着斗车的人自称叛神者,大摇大摆地走在赎罪大道上、闯进圣路易泽特广场——没有人能拦住他们。
他们开始在棍子发黑的一头涂油,然后点燃,把火把扔到沿路树立的圣徒像上。
圣徒加尔文、圣徒拉斐尔、圣徒索亚、圣徒尤里……他们或慈悲或严肃的脸上和身上,布满了黑色划痕,看起来像泪渍和泥垢,仿佛这些登上天的人被拉落淤泥里痛哭失声。
人们尖叫起来,前些日子他们才拭擦过、对着这些圣像祈祷过,向他们许愿年能丰收,今年能多猎几只野猪,今年妻子能顺利生产,今年娃儿不再闹病……如今这些愿望都被一把火烧掉啦。
说不定,战争、饥荒、疾病就要随着这些圣人的愤怒降临了。
可是这些奇怪的叛神者又十分懂得贿赂人心,他们不但扔烧火棍,他们还发银币。
白澄澄、足色的银币!吹起来有颤音的银币!相当于一百铜币!
凡是从头到尾看着一位圣徒被烧烂的,都送一枚银币,凡是敢拿烧火棍扔向塑像的,都送三枚银币!
于是,人们瑟瑟发抖,却不愿离开,一些大胆的人边祈祷,边闭着眼睛捡起木棍,点燃了向雕像砸去!
于是,整个帕利瓦城,彻日彻夜陷入惊吓、兴奋的狂呼浪潮中。
“天啊!那位慈悲的大人!”
“扔得准点!瞄准那洁白的胸部!对了……兄弟,钱很好赚嘛!”
“瞄准他的裤裆!”
“哇呀!干得太漂亮了!”
破坏戒律会让人上瘾,当人们战战兢兢地毁掉过去崇拜的事物,发现灾祸并未降临,更没有什么神迹显现,金钱的刺激让他们神经兴奋起来,亲手砸碎高高在上的一切更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感。
让他们俯视世人!让他们装腔作势地摆出悲天悯人的脸孔!他们什么也不会做!你们把钱全都交给几尊石膏啦!
渎神者是这么高喊的。
于是,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种狂热中,从赎罪大道,到罂粟花径,到无数纵横交错的小路,都亮起了火焰,人们不分日夜地陷入了狂欢,要么手提火把,要么把赚到的钱花在酒馆和赌场里,发泄兴奋和恐惧交织的奇妙情感。
帕利瓦城的盛宴持续了三天,直到第三日,卡特拉尔森出现在领主广场上。
此时城内没有封臣、没有驻军、没有司祭、没有审判团、没有国王和其他城邦的使臣,自然没有人讨论这位年轻人继承城邦的合法性。
于是,自然而然地,这位曾经的神学院修道士便成了人们的新领主。
年轻的城主身穿墨绿色长袍,丝绸制光滑的缎面上,绣着暗金色的滚边花纹,领口是一只蝎子徽章,显得庄严而内敛。他左手手持家族法杖附髓虫,上面隐约有焦黑烫痕,右手则执着长剑淬毒,剑刃反射冷色光芒。
他颧骨高耸、绿色眼睛陷入眼窝中、皮肤苍白,虽然英俊但是看起来过于阴沉。他的身后,站着一位穿白色长袍的老者和一群身着粗布灰袍的人。还有一位身穿白缎、镶着金边、漂亮得过分的年轻侍臣——这看起来却不是正直朴实的拉尔森家族做派。
新领主出现后,那些四处扔烧火棍、假装成叛神者的深谷人,以及仍陷于奇怪狂热中的自由民,全都停了下来,聚集在领主广场上。
“拉尔森家族守卫帕利瓦城已经有一千四百六十三年了,甚至比斯坦利家族执掌皇权的时间还要久。”领主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整座广场上。
“领地的子民在这里世代繁衍,拉尔森家族保障你们的权利、保护你们的财产、守卫你们的生命,与你们同生同息是家族的荣耀!”
一两个自由民习惯性地欢呼起来,看见身边向他们使眼色,便曳然停止。
“今天,我要向你们揭露一个事实——一个拉尔森家族隐瞒已久、深感罪责的秘密,现在将曝露在日光之下!”
脸色阴沉的继承人举起法杖,绿雾从附髓虫四周萦绕而出,袅袅飘向天际,这是领主权力和力量的象征。自由民默不作声,深谷人假扮的暴民则高声呼喊。真正的叛神者抬头仰望,而操控一切的奥丁在新领主身边面带微笑。
“请随我来。”卡特拉尔森挥动附髓虫,淡绿色毒雾在天空中拉出一条长带,就像飘扬的旌旗,接着随风摇曳。
接着,领主转身向府邸中走去——自由民不知所以,被身边深谷城假扮的流民推搡着,向前行走,他们低声议论,既兴奋又害怕,不知即将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最起码,在过去的日子,没有人敢进入领主府邸——这是城市权力的核心、只有贵族才有资格踏足的地方,平凡人只能在礼拜的日子遥遥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