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熙凯的脾气算得是极好,长这么大,甚少发火。而沈妈妈本是一直在沈氏跟前得受重用,即便是耿熙凯也一贯对她优待,几时见过这般的阵仗?当下,便被吓得噤了声。
床上的沈氏本就痛得直哼哼,听得这话更是气得不行,当下提气喊了一声,“凯哥儿……”痛得她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好像是费了不少的劲,出来的声音却比蚊子叫没有响亮多少。
然后,那一声细若蚊鸣的叫唤眨眼间便被屋外由远及近的惊喊声埋没了去,根本未曾落在耿熙凯的耳里。
沈氏眼前发黑,恨不得就此昏死过去。
“六爷!六爷!不好了,六爷!”气喘吁吁跑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耿熙凯的贴身小厮,这会儿一头的热汗,满脸的苍白,当真是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样。
而她他说出的话,果然如同一记惊雷,炸响在了屋内。“六爷,方才外书房的人来报,说是……说是咱们侯爷……侯爷他去了。”这一声喊后,他便是哭着抹起泪来。
屋内人却都是一怔,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父亲……”耿熙凯回过神来,已是脸色大变,一边叫着,便是一边冲出房去,赵蕴芳和那小厮自然是忙不迭跟了去。
而沈妈妈却是又惊又怕地站起,回过头去看,却是骇得惊叫一声“夫人——”
原本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沈氏竟是死命着半撑起身来,一双眼瞪如铜铃,额上青筋暴露,死死看着门口的方向,不远处,夜风已捎带来隐约的哭喊声,沈氏却是再撑不住,“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然后。便又颓然倒回了枕上。
沈妈妈又哭喊着扑了上去,梅园里登时也是炸开了锅。
今夜,对于靖北侯府而言,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怎么会这么突然?不是只说病了么?我和你父亲还商量着,过些时日来看看,怎么突然就……”
正是春光烂漫的暮春时节,一夕之间,靖北侯府却已是白幔满天。
一大清早,兰府得了消息,兰三太太不放心女儿,便是连忙赶了过来。
兰溪一夜未睡,被身上的素缟衬得脸色有些白,闻言,轻轻敛下眸子,遮去眼底的黯然,轻声叹道,“这个事,怎么好说?父亲浑身的伤病……自那日先帝去了,回来后便是不好,一直汤药不断,要说突然,却也算不得。”
兰三太太听罢也是叹息,沉默片刻后,才道,“老夫人可还好?本想着去看看她老人家,又怕冒昧反而惹得她伤心。”
“娘考虑得周到,祖母那里,还是暂且别去了吧!”耿老夫人毕竟是上了年纪,即便对这个结果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一个母亲,哪里又真能接受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刻骨哀恸呢?只是,这事情也是瞒不住的,只得硬着头皮报了过去,耿老夫人一听,当下便是昏死了过去。请了大夫来看,虽是并无大碍,但谁又敢这个时候再刺激到她?
兰三太太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那四郎呢?还有侯夫人……可都还好?”兰三太太虽也不怎么待见沈氏,但如今却不由得生了同情,关切地问道。
“昨日父亲怕是已觉得自己不好,所以强撑着写了呈情的折子,今日一早,师兄便带着折子进宫去了。侯夫人……听说侯爷去了,一时悲怒攻心,痰迷心窍,病倒了,如今,已是起不来床了。”其实不只,清早时,沈氏醒来过一回,据说却是胡言乱语,又哭又闹,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竟是将沈妈妈也给咬了,后来,还是被硬灌了一碗安神的药,才算消停了。
兰三太太听了也是唏嘘不已,“那现在府中谁在操持?按理说,你是世子夫人,可是你这大着肚子……你……”
“娘放心吧!一早,大伯母便遣了大嫂和二嫂过来相帮,我们这边也还有六弟妹,薛妈妈她们都是能干的,我不过露露面,操不了多少的心……”兰溪自然知道她娘这是担心她呢,连忙宽她的心。
兰三太太点了点头,这心却也没有宽上多少。她清楚,作为长媳,有些事情,兰溪是推脱不掉的。
“娘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累着的。”最后,兰溪只能这样保证了。
“也是不巧,这侯爷若是好歹等到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能见见孙子,也是好啊!”只是说罢,兰三太太又觉得自己失言了,这生生死死的,哪里由得他们一介凡人做主?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母女俩都是默了片刻,兰三太太才又想起另外一桩事,皱眉道,“对了,那小沈氏不会还关着吧?”
兰溪失笑,“娘放心,我还没有那么糊涂。”不管犯了多大的错,如今靖北侯去世,作为儿媳,沈燕疏必然是要出来守丧的,若是还关着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所以,今日清早,兰溪便是已让秦妈妈亲自跑了一趟,解了她的禁了。
兰三太太见女儿明白着呢,这才稍稍放了心,只是这人放出来了,却终究是不省心,“只是,她对你积怨颇深,又是个城府极深的,你可不能大意了,千万防着她使坏。”
兰溪点头,“放心吧,娘!我知道轻重的。这侯夫人不是病了么?身边总得有人尽孝。除了非她不可的场合,其余时候,便让她守在侯夫人身边就是了,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兰三太太这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到得晌午时,耿熙吾从宫里回来了,却是陪同新帝一道来的。新帝亲自到了靖北侯灵前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