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一晃白天就已过去。朱祐樘竟出奇得未曾跨入雍肃殿半步。
李慕儿与何青岩都明白,他此刻不愿面对她。
夜幕一旦降临,紫禁城便落入一片寂静无声的沉闷中。不,也许往日不觉,今夜却分外沉闷。待到戌时更声一过,李慕儿便换上内监装扮,匆匆往清宁宫而去。
殿外自然被拦阻,李慕儿只说了一句:都人刘山,有要事寻郑娘子。
郑金莲果然不消片刻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为何是你?!”
李慕儿已反问作答:“为何,郑娘子一听是故人,如此着急前来相见?”
这位刘山,确是故人。
李慕儿初入乾清宫当差时,刘山是殿中一名内人。那时,李慕儿,郑金莲,刘山,几乎低头不见抬头见。
而后郑金莲设局诬陷她为刺客,乾清宫才彻底换血。
刘山是郑金莲的人,也不足为奇,可李慕儿没料到刘山在这桩真假“国母”的事件中,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
她以此人为话头,对郑金莲道:“郑娘子,若我明日将刘山拿下,顺藤摸瓜找出郑旺,即使不能罪他个大逆不道,也至少是妖言惑众吧?”
郑金莲如往常每次与她对峙那般,只一瞬间的惊诧后,便恢复镇定,脸上堆满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女学士自是金莲的故人,大驾光临,怎能不亲自来迎?只是女学士说这一通,金莲可是半句话也听不懂呢……”
李慕儿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直说道:“郑金莲,我今夜来,并不是与你废这口舌的。你与皇后之间有何交易内幕,我不在乎。太皇太后宠你,我也惹不起。可是麻烦你们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时,可否考虑一下皇上的感受?你们当真以为皇上不能奈你们何?他只是不想伤害了你们这些恩人至亲!”
郑金莲嘴角略显僵硬,默默往前一步,深呼吸道:“女学士,你不来找我这一遭,我也是要去找你的。相识至今,我们从未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今夜既有此良机,女学士能否看在往日同侍乾清宫的情面上,与我小叙片刻?”
………………
郑金莲的卧室清香怡人,陈列摆设虽简单朴素,却极为精致。李慕儿若不是念着她的蛇蝎心肠,大概会以为自己误入了哪位知书达理的寻常小姐闺阁。
可眼前的女子毕竟是郑金莲。
“太皇太后已经歇下了,这几日与皇上打心理战,倦的很。”
李慕儿料不准她到底藏得有多深,只好表现出疑惑的神态,想要试探她到底意欲何为。
郑金莲却出奇得温和下来,先给她烹了杯茶,又拿起桌上一叠貌美的糕点,讨好地移到她面前。
李慕儿蓦地想起小时候爹爹同她讲过,狐狸最可怕的时候,不是咬你的时候,而是摇着尾巴讨要你手中食物的时候,因为你料不到,当它得到食物后,会多么狡猾地出卖你。
像极了此刻的郑金莲。
见李慕儿不敢吃那糕点,郑金莲也不恼,只顾自拿起一块放到嘴边,随意问道:“在女学士心目中,金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李慕儿半分不会客气,“阴险,狡诈,工于心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郑金莲终于咬下一口,“为达目的?什么目的?谁的目的?”
说到后来,她索性轻笑了起来,笑得李慕儿不禁打了个寒颤,敷衍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说吧,想同我说些什么?”
郑金莲重重叹了口气,“女学士,你知不知道,我有时真羡慕你。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你呢,刚入宫的时候,你简直是害人之心没有,防人之心全无。我一碗动了手脚的安神补脑汤,竟也能换你唤我一声姐姐。呵,那时的你,真是单纯……”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郑金莲扔下糕点,不紧不慢答话,“现在的你与当时相比,可是成熟老练了不少。我如今若还想与你一斗,说不定也要败下阵来。”
这话不假,人经历得多了,自然会成长,可她接下去的话,却让李慕儿答不上来:
“女学士,你进宫才多久,就改变了这许多。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自小入宫,见识了多少宫廷争斗,经历了多少因果是非?太皇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在妃位时欲挤掉正宫娘娘未遂,尊生母皇太后位时便处处排挤嫡太后,甚至阻拦嫡太后与英宗同陵合葬,如今能做到太皇太后的位置,你以为只是凭运气吗?”
李慕儿震惊,她一向以为郑金莲尊太皇太后为亲祖母,太皇太后也宠郑金莲为至亲,可没想到会从郑金莲嘴里听到这番大不敬的言论!
郑金莲似猜到她的疑窦,无奈道:“你不会当真以为,太皇太后是真心疼爱我吧?天家女子的心中,哪还有什么真心?尤其是像太皇太后这样一生都活在争斗中的人。在她的眼中,只有乖巧与不乖巧,可控,与不可控。值得欣慰的是,若真要论真心,太皇太后对皇上,毕竟是打小养在身边的亲孙儿,倒还算得上真心疼爱,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了,都依着皇上任性。”
李慕儿手指渐渐收紧,才知道朱祐樘有多么难做。
“我自小在太皇太后跟前儿侍奉,耳濡目染之下,早学会了宫中那些吃人的把戏。只不过,呵,”她一声惨笑,“只不过咱们皇上,当真是个死心眼儿,说娶她一人,真就独宠她这么多年……哎,女学士,你也知道,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