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儿却还步伐稳健,准备好笔墨,开口吩咐道:“你挑一些没落款,或者落了款却没盖章的,那多半是画师不满意的弃品,我们来题诗。”
“我,我不太会。”虽这样说着,戴琼莲还是挑选了一幅画,双手递给了她。
李慕儿盯着画温柔问道:“你看这画中哪样东西画得最好?”
戴琼莲指了指画中央,“当是这对鹤,真叫活灵活现。”
“嗯……”李慕儿思索片刻,把笔交到她手中,才款款道来,“香雾蒙蒙罩碧窗,青灯的的灿银缸。内人何处教吹管,惊起庭前鹤一双。”
戴琼莲照她念的,逐笔书写在角落。
她的字写得很好看,清新飘逸,无乖无戾,李慕儿不禁勾起了唇角。
戴琼莲又展开一幅。
“御柳青青燕子愁,万条齐水弄春柔。东风不与闲人赠,谁去江南水上洲。”
“啧啧啧,”戴琼莲边写边感慨,“好诗,美景。女学士去过江南吗?我别说江南了,连这宫墙之外是什么颜色,都快忘光了。”
李慕儿蹙了蹙眉,催她再去找画。
戴琼莲转了一圈,突然将视线定在画柜高处,“咦,那个盒子,我好像在乾清宫见过。”
李慕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奇怪,她并没有见过。
“噢,我想起来了,皇上那次重病,何公公就把这盒子拿走了,说是怕皇上见了伤心。”
李慕儿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踮脚飞掠而上,取下了那个长盒。
里头放着三幅画卷,被她们一一展开。
一幅梅花树下美人如玉,一幅雪地之中佳人提铃,还有一幅灯火阑珊伊人作舞。
李慕儿蓦地呆住。
“女学士,这是,你?这都是你……”
“女学士,你看,冰心染玉手,白雪映蛾眉。伊人相知予,君心不负卿。”
君心不负卿……
李慕儿再听不到任何声响,耳畔只萦绕着那些往日时光。
一滴滴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打在立着她翩翩身影的水墨画作上,晕开了点点丹青,惹得她慌乱去擦。
却愈发止不住地哭泣。
慕儿,我在画慕儿……
抽抽搭搭的啜泣声一吸一顿,朱祐樘在殿外听着,止住了何文鼎将要跨入的步伐,“随她去吧。哭出来才好。她终于,肯哭出来了。”
…………………………
阳光照进窗户,刺得李慕儿睁不开眼来。
宿醉的人,大概最怕醒过来的时候被人问“酒醒了吗?”
李慕儿没有回答,挣扎着支起身子,问了声:“银耳呢?”
何青岩叹了口气,“莹中,你是不是又梦到她了?”
李慕儿闭了闭眼,这才想起了昨晚的事,“是我认错人了。”
李慕儿收拾了下仪容走出房门,却发现朱祐樘正坐在厅中书桌上,旁若无人地看着折子。
“他怎么在这儿?”李慕儿蹙眉问道。
身旁何青岩掩嘴轻笑,“你昨晚喝得不省人事,是皇上抱你回来的。”
李慕儿尴尬,“那又如何?”
“你扒着皇上的衣服,说不要走,让他陪着你。”
何青岩轻飘飘说着,李慕儿的脸却火辣辣的。
忙走过去对他说:“皇上,微臣昨夜贪杯胡言乱语,皇上大可不必当真……”
话音未落,抬眼就看到朱祐樘如水双眸,温柔地注视着她,“今后除了上朝和召见大臣,朕便在此办公,可好?”
李慕儿还未答话,他又指着满桌的文书道:“你看,朕让文鼎将奏章都搬来了,你就当给朕参谋参谋,可好?”
李慕儿望了眼熟悉的本本册册,恭谨答:“皇上,后宫不得干政。”
“可你不是朕的后宫。”
“这是微臣的住处,皇上在这儿怕是不太方便。”
“整个后宫都是朕的,朕在哪里都方便。”
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嚣张跋扈的时候,李慕儿被这话噎到,一片心烦,丢下了一句“随便你”转身回房。
朱祐樘恍若未闻,与一直旁观着的何青岩对视一眼,彼此低头抿起了嘴角。
……………………
“皇上,您怎么……”
前来为李慕儿疗伤的马骢望着满桌的朝廷要事和正在朱笔批红的朱祐樘,一脸惊愕。
李慕儿在房里听到他的声音,似迎来了救星,几步跑出去,拉住他的手往房中带,还说道:“骢哥哥,别理他。”
手中细茧摩挲,马骢觉得恍如隔世。
憋了许久的话便也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慕儿,对不起,我上回那样凶你,实在是因为……因为我不知道你发生了这么多事,吃了那么多的苦。你对我不冷不热,又伤了我的兄弟,我才……哎呀,我真的是疯了才会对你发脾气……”
李慕儿本隔着门缝,望着外头正拿毛笔发泄,甩得满地都是墨的朱祐樘,偷偷地扬了扬眉毛,闻言转过头来小声道:“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凶过我,说明这次我是真的做错了。”
退后了两步,她似想到什么,道:“骢哥哥,带我溜出宫去吧!”
“啊?”
还没等马骢反应过来,门外又传来声响。李慕儿自知不能耽搁,拉起马骢的手便要往窗口冲去。
门却倏地被打开。
一同传来的还有清脆的女孩声音,“师傅,师傅,我来看你了!”
李慕儿暗暗叹了口气,转头就被扑上来的小人儿一把抱住。
李慕儿放开马骢的手,轻轻拍了拍蒋伊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