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言毕拂袖而去,只留回音空空在树间回荡。
她飞掠的背影,让蒋伊有点莫名惆怅。兴王边转身迈步边问:“在想什么呢?舍不得她吗?可嬷嬷是绝对不肯进宫的,她不愿意看到皇兄的。”
蒋伊揉了揉眼睛,“我只是想到师傅和我讲过的话。她说,前朝的时候,万贵妃为非作歹,搞得后宫鸡犬不宁。人人都说先皇亦有过失,她却觉得,先皇并没有错,只是爱错了人。嬷嬷也是爱错了人,才总做出些事与愿违的事情。可是,爱错了人,怎么能是他们的过失呢,对不对?”
“对,”兴王稍顿了顿步,“不过你放心,我和你,一定没有错。”
蒋伊莞尔笑了出来,小丫头的心思简单,今日他舍臂相救,足够将她的疑虑打消,昨夜的怒对烟消云散。不过,想到师傅,实在笑不出来,“你可以告诉我,关于师傅的事情吗?其实我连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现在可真是看得一团乱。”
兴王扬了扬嘴角,点点头宠溺说道:“你终于肯好好听我讲了。”
冬日暖暖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树枝枯丫倒影摇晃,锦衣卫远远跟在后面,蒋伊听他低声细语诉说着师傅的故事,突然觉得自己与师傅相比,实在幸福至极。
第一次爱上的,便是对的那个人。
听到最后,师傅被孕中的皇后赶至内安乐堂,又被质疑真实身份,皇上忍痛将她许配马骢,她不得已逃出宫去的时候,蒋伊惊觉不对。
她一把抓住兴王的领子,“你说师傅和皇上两情相悦,那师傅出宫后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孩子?!
兴王震惊,“什,什么时候的事?”
蒋伊见他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倒抽了一口气道:“你们不知道师傅怀孕了?你说师傅是去年开春离宫的,而我是在春末遇见的她……天哪,孩子是皇上的!”
……………………
“杬儿,你在想什么?”
兴王被朱祐樘的问话拉回了思绪,忙答道:“皇兄,你说得没错,嬷嬷确实来寻莹中姐姐了,还劫持了伊伊。”
“哦?”朱祐樘面露担忧,“蒋伊她没事吧?”
“谢皇兄关心,她只是崴了脚,没什么大碍。”
“嗯,那就好,嬷嬷说什么了?”
“嬷嬷只叫莹中姐姐在宫里头安心养伤,并没有过多纠缠。”
兴王答完,又开始犹豫该如何告诉他孩子的事。一旁听着的钱福却突然问道:“王爷可有听嬷嬷提及银耳?微臣一直在想,嬷嬷既然知道莹中已经回宫,那银耳自然是愿意进宫陪她的,可她为何一直不曾出现?”
兴王这才想起来,他满脑子都是孩子的事,差点把银耳这茬给忘了,“对对对,嬷嬷说,她会继续寻找银耳,臣弟也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寻找银耳?”朱祐樘负手踱步于他们中间,“你们还记不记得冯家小姐一事?若救她的人就是莹中,那莹中便是在寻人。难道,银耳不见了?”
“嗯,”钱福应了声,“皇上所言极是。不知道莹中在外头到底经历了何等变故,如今也只能等她自己开口告诉我们了。”
朱祐樘垂眸盯着脚尖,一派落寞之色,“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兴王再不敢隐瞒,咬咬牙道:“皇兄,还有一桩事情,臣弟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须得禀告皇兄才行……”
…………………………
雍肃殿。
马骢看着眼前瘦了一圈的李慕儿,简直恨不得杀了自己。
这个他从小视如珍宝的女子
这个他发誓要守护一生的女子。
这个他一年来苦苦寻觅的女子。
曾经她是那样鲜活和美好。
而如今,她任由御医在她右臂上插满了针,心如死灰地沉默着。
她有一双漂亮又明亮的眼睛,马骢是个词穷的人,只记得幼时两人见面时,她总会眯起眼睛轻快地叫他“骢哥哥”,只记得那时她的双眸如同天空繁星,总是闪烁着清澈的光芒。此刻,这双通透的眼睛,却死死地闭着。长睫微微颤动,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又似乎只是在休息。
反正就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哪里知道,李慕儿不是不想看他,完完全全是不敢看他。
一想到自己不告而别,最后沦落到这种地步,李慕儿就恨死了自己,恼死了自己。
这几个月来,她不止一次地回想过,而这些回想汇集成两个字,就是假如。
假如当初她遵从了旨意,嫁马骢为妻,她的手臂是不是就不会残废?
假如马骢一家愿意接受她,银耳是不是也不会出事?
一切是不是都会好好的?
李慕儿冷笑了一声。自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变得这样自私。
马骢凭什么为她承担这一切?
御医收完针起身,她才张开眼睛,抬首道谢。
而这一抬首,便瞥见了马骢满脸心疼的神色。
“凌老先生慢走。”他送御医至门外,转身凝着她问,“慕儿,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从前可是什么事都会告诉骢哥哥的。”
李慕儿躲避着他的眼神,转身折回床边,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马骢心急,“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十个月,整整十个月!我几乎每天都在找你!”
十个月。
整整十个月。
李慕儿心口又有些痛。
“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我,我不怪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