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一招,唤来侍卫,“马上去宫内将大学士叫回来,”然后向雷氏族亲拱手作揖,“诸公请与我进内府一见太尉。”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谁知入秋之后,一向硬朗的太尉竟会卧床不起。房内,雷龙与族亲到床前,皆跪坐敬礼。雷龙向前,在他耳旁轻声道,“爹爹,是个男娃。”
雷文兴连眼都没睁开,只是吃力地开口说道,“少云呢?回来了吗?”
“没有,想是还在天章阁……”
“咳咳咳,不要再说新政了。六月下旬,范相卸任出京。如今富弼又出任河北。新政时日不远矣。少云阅历尚浅,老夫怕他遇此挫折,从此一蹶不振……咳咳咳。”雷文兴好像懒得再说下去,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雷龙向族亲作揖,“爹爹身体有所不适,我们这些晚辈还是先退下吧。”
“是!”
仲秋天凉。初到申时,纵然是京城,衣薄的小贩便早早的收摊了。一阵秋风扫起满地的灰尘,返程的路人都双臂抱胸,摩挲取暖。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清冷的街道上,一名身着华服的贵宦公子醉醺醺地行在大路上,右手上摇晃的酒葫芦洒得一路酒香,“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此人正是天章阁大学士,雷少云。只见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一处打烊的小吃摊,指着空无一人的桌椅训道,“诸公领政半岁有余,而今朕实问之,合用何人,镇彼西方;民力疲弊,税赋无增;兵马尚多,何得精当;将臣不和,该施何术;躁进之徒,政风竞乱。”
“哈哈,哈哈哈。”雷少云怒地将一条长椅踢碎,又抽出佩剑随意劈砍木桌,“吾实始料未及,夏竦竟会暗中中伤范公和富先生要废黜皇帝,另立君王……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官家难道连这一点驭人的道理都不懂吗?范公已出任陕西,如今富先生也外任河北……还推行你妈的新政,这群狗娘生养的东西,啊!老子不干了!”
可叹这冷清的大街,没有多少观众看雷家少主这般胡闹。
“少主,少主,夫人生了,夫人生了个男孩。”几名雷家的仆从从天章阁的小官中探知雷少云已经离阁,故来寻之。
“夫人?夫人是谁啊?”仆从刚扶住雷少云,却又被他甩开,只听他双臂抱着酒葫芦委屈道,“萧大哥到了契丹做了王,顺风顺水。无心剑术冠绝天下,又……不行,我要去留客山庄找曦儿。什么叫王佐之才,帝王之师,不要了,我不要了,狗屁不通!”
府中的小仆听得惶恐,但还是劝慰道,“少主,夫人给您生了个儿子呢,您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雷少云将头埋在胸前委屈道,“爷爷一定会对我大失所望的……新政即将落败,而我这个大学士也空有其衔,一事无成。”
撒泼的雷少云乱踢乱打,小仆无奈,只得一哄而上,将雷少云强行撵往太尉府。气得他挥舞着笏板敲打着仆从们的头,“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你们这群狗奴才!”
太尉府庭院,雷龙正招呼着族亲坐等雷少云,可谁知他竟是被几个壮丁抬进了府内,一边撒泼叫嚣着要报复。
雷龙听得仆从禀报,气得直跺脚,挥起戒尺打在雷少云的背上,怒声训骂道,“孽子,这才几时就喝了个酩酊大醉。我雷家哪有你这不肖子孙,无双临盆生产你不管不问却去喝酒闹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雷龙举起戒尺就要再打,雷氏族亲纷纷上前来阻拦,大呼“息怒”。
可族亲们哪拦得住,雷龙那戒尺招呼在自己的皮肉上,生疼得紧,急得他丢掷出自己手上的笏板。可那笏板在空中翻了跟斗,砸到了雷龙。
“逆子,竟敢打为父!今日看我不打死你!”雷龙怒不可遏,操起笏板和戒尺狠打得雷少云大呼“疼!别打!”
此时,慕无双听闻雷少云回来,不顾产后身体虚弱,抱着儿子便匆匆赶来,“少云,这是我们的儿子,你快来看看。”
雷少云一边滚爬地躲着父亲追打,一边撕扯自己身上碍事的朝服,蹬步便往外跑去,“我要去找曦儿,我要去留客山庄,我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了!”
雷少云半醉半伤,顾不得眼前的情景,竟将匆匆而来的慕无双给撞到了。雷少云更加慌乱,想去相扶却怕身后的雷龙追上,只顾拔腿往府门外跑去。
慕无双跌倒在地,将孩子护在怀中死死的,见雷少云全不顾她和孩子,心中委屈如似滚滚波涛。
“哎呦喂啊,我的孩子。”雷龙匆匆而来,将慕无双从地上扶起,一边呵斥着侍女,“你们看什么看,还不过来搭把手。
慕无双愣在地上,也不知之后雷龙是如何辱骂雷少云的。当她回到房间,发现那铜镜内的人就连自己也不认识,那宽胖的躯体和发福的脸颊,纵然是自己见了也唏嘘一笑。
慕无双沮丧的转头,看见暖床上睡得安详的儿子,和床头那把被深藏在鞘的劫剑,“我一开始就知道,少云喜欢的不是我。只是我和他都过于贪图短暂的欢欣,而不愿将彼此唤醒……劫数如此。可这残忍的答案,我还是想让他亲自说出口。”
月色幽深的开封府,几道暗影在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