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秋意盎然的花园里,居然还能听到小提琴声——一个年长的、胡子齐整的病人在椴树下拉着不知名的曲子。十几个病人正围着他,一曲结束,老者绅士的对诸人行礼致意,围着的人全都微笑着鼓掌。
李孔荣含笑的看着这一幕,忽然有些遗憾。再过几年这里将是一片废墟、这些人也将在战争中死于非命。他倒不是厌恶战争:强者自然有挑起战争的自由,只是弱者也有弱者的尊严,生与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与其为奴则不如战死。
只是第三帝国这具骷髅披着光鲜的皮草大衣,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不可一世的富豪。真不知道希特勒是怎么想的,他真的以为凭借德意志这具骷髅就能争霸世界?须知他发起战争的时候还不知道闪电战可以在一个月击败法国,而后迅速占领整个欧洲。就那么的把整个民族压在上赌桌,他真的是在为德意志打造千年帝国?
张平群推着轮椅前行,孔祥熙却一直沉默不言。李孔荣的意思他懂,那就是战事已开,便不应该再做苟且妥协的打算,中国虽弱,可如果能在即将到来的世界大战中站队位置,那么胜利是肯定的,所以他才说要多向德国提供有色金属,好让苏联深陷欧洲战场无法东顾。
想法是好,可世界局势真的就会这么发展吗?如果错了怎么办?李汉盛此前对局势的判断确实异常准确,但能说他对以后的局势也判断准确吗?
带着这样的矛盾,孔祥熙沉默不语。不管从国家的角度、财政部的角度、还是孔家私产的角度,战争长期化都是不利的。战争本质上就是烧钱,虽然投机生意可以赚不少钱,可到最后山穷水尽了,申弟会不会让自己认捐?这是一个值得考量的事情,即便事情被蔼龄推脱了,可终究也坏了连襟之间的感情。
心中事情越想越多的孔祥熙只背着手走在人行道上,踩过一片片黄叶。待人行道走到头了,他才扶了扶眼镜,道:“德国的医院真是……”
孔祥熙是觉得德国医院功能齐全,花园都这么大,景色更是不错,完全就忘记了此前谈论的是国内战事。微微尴尬间他正想出言转圜,孔令仪忽然跳了过来,她手重重的伸到孔祥熙的臂弯,道:“父亲,德国好吧?我们应该也在柏林小住一段时间再回去。”
“胡闹!”孔祥熙假装生气的训斥,“国内战火纷飞,我哪有心情在柏林小住?”他说罢又责怪道:“都多大的人了,要是放在以前,早就该成婚持家了……”
孔令仪也是无聊了,这才跑过来凑趣,被孔祥熙这么一说要是以前她早负气跑了,可现在不同,孔祥熙说完她只道:“女儿不嫁。女儿要在家伺候爹地,在爹地抽烟时帮爹地瞒过妈咪。”
孔祥熙倒是心疼这女儿的,他心中喜欢可嘴上却道:“你管好自己就是伺候我了,不要气我和你妈咪我就要谢天谢地了。”
父女俩挨得紧紧的,李孔荣和张平群只看着微笑,并不凑话。好一会父女两聊完,孔祥熙才道:“我回去会劝劝委员长的,只是委员长要权衡的东西比我们多多了,我们最要紧的还是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要相信党国、相信中央一定能妥善解决中日战事……”
李孔荣已经死过了一遍,若算上穿越,那就是死过了两遍。换做以前他还会心存希望多和孔祥熙辩论几句,要求他劝常凯申千万不要在上海决战,可他现在已经对党国、对中央绝了希望。这蝇营狗苟的党国和中央,会的仅仅是愚民和敷衍,加上一个不断作死的领袖,四万万的同胞不被日本人杀死,也要被扒堤的常凯申淹死。
这段时间的思考让他觉得抗战的胜利不在于常凯申的党国和中央,而在于他这个腿上还打着石膏的病人。原子弹未造出之前,要日本投降只能是海军登陆东京湾,彻底扫平日本。他相信他能做到这一点,且并不完全依赖美国人。他可不会忘记1940年军政部长何应钦在国民参政会上的那个报告:1939年的军费为18亿元,而同年华侨汇回祖国的钱就高达11亿,并且救国公债不在其内。这十一亿,捐款占了百分十。[注35]
而美洲华侨抗战期间一共捐了多少钱?有数字说是一亿三千万美元、还有数据估计为两亿美元。但可以确信的是仅新会一地的华侨购买救国公债就达三千六百多万美元。[注36]新会一地除了捐钱,回国参战的飞行员也不少,只是海军有派系,空军自然也有派系,华侨飞行员、东北飞行员、甚至是广东飞行员一般都是坐冷板凳,抗战后期更是有人无机,既然如此,索性来海军好了。
现在还在吕贝克船厂船坞里的两艘潜艇至关重要。前期靠宁海号、靠金山卫那四艘鱼雷艇,后期则靠那两艘远洋潜艇打出名声、打出战绩,如此才能让华侨踊跃捐款。拿到捐款就可以将捕获的日本邮船改一改,然后珍珠港时抽冷子来一下,有此战绩不说美援,捐款也会倍增。海军说到底还是费钱,有钱一切才能玩的起来。
甚至他心里还有个极端的想法——如果像小说里的李富贵、现实里的冯玉祥一样,整个舰队都皈依耶稣基督,那就不光是华侨捐款了,天真的美国基督徒会主动通过教会把钱送上来。特别是舰队在美国海军反应过来之前就狂揍日本人,再编几个他们爱听的神话,中间植入一些广告,这些脑残怕会疯狂送钱。其他人不提,洛克菲勒教友会捐多少?够一艘埃塞克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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