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散去后,施潘道上的海军宿舍终于平静下来。皎月如钩,除了若有若无的汽车声响和火车汽笛,整个柏林东区一片安宁。李孔荣未回公寓,他住在以前自己的房间,这个寂静的夜,他又一次细看由英国皇家海军参谋部协助制定的计划,以及计划旁边林准留下的标注:船坞的位置、船厂的地图、河口的水深、预定的回合地点……等等等等。
皇家海军认为整个计划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难处不在造船厂和特拉维河口,而是在斯卡格拉克海峡。它的宽度不到六十海里,一旦德国人发现潜艇被窃,那么在北海巡逻的驱逐舰会马上赶往这个海峡防止潜艇进入北海,同时德国空军也会在波罗的海上空侦查。潜艇只是一艘能潜水的船,不是真正的‘潜’艇,没有在德国人有效封锁斯卡格拉克海峡之前潜进入北海,那失败就是注定的。
从特拉维出海口到斯卡格拉克海峡即便是直线航线,也有三百三十海里,而潜艇速度每小时最快不过十八节,也就是说潜艇不走弯路也需十八个小时全速航行才能突破封锁线。当初计划是在冬天做的,夜晚有十二个小时,可春天夜晚不超过九个小时,减去离开造船厂和特拉维河的时间,在波罗的海航行的时间最多只有七小时。
时间怎么计算都是不够,唯一的指望就是德国人会疏忽——林惠平消息称潜艇将在明天修理完毕。后天为庆祝伟大领袖希特勒的生日全国民众放假游行,造船厂上午是否有人不知,发现潜艇失踪后工人是否马上汇报也不知。想到这里倦意上来的李孔荣不由自言自语了一句‘一切就看运气了’,之后便关灯睡觉。
柏林大多数人沉睡,几百公里外的吕贝克,林惠平和徐振祺却还在外面。为了保证明天晚上可以悄无声息的前往舾装船坞,他们必须寻找到一条没有狼犬的路径,几经折腾,他们确定只有从特拉维河游过去才是最佳办法。暗黑无光的河面上,经过一千多米的奋力划行,两人终于在船坞附近摸上了岸,没有狗叫,只有造船厂夜间依稀的路灯和春天到处都有的虫鸣。
“爬进去看看吗?”出了水的徐振祺蹲着地上喘息,这是河岸,十几米外凸出地面半米不到的一段就是船坞的坞口闸门。此时潜艇还在修理,黑黝黝的闸门自然紧闭。
“看看,要看看。”林惠平喘气之后点了点头,王.荣瑸在啤酒馆听来的消息是否真切他还要确认,万一潜艇不能在明天下班前修好,那行动只能推后。
林惠平喘了几口气就半趴着摸往坞口,走过挡住视线的帷幕,到达坞口他看见了潜艇半露出船坞的司令塔,在往前一些站在闸门处则看到了黑乎乎的坞底。此时船坞里水已经抽干,整艘潜艇艇艏朝内、艇尾朝外,垫在龙骨墩和边墩上。林惠平一弯腰就小心的爬了下去,坞内没风,他一入坞就闻到了浓重的润滑油味道。站着看什么都看不到,他索性蹲了下去,借着微明的月色,他总算看清潜艇在他五米开外。
“看不清啊。”徐振祺也下来,语气中居然有了一丝兴奋,他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进来了。
“摸过去看看。”林惠平用手摸着坞底,一边摸一遍前进,终于,他摸到一人多高的艇尾,然后再是两扇窗外一般的船舵,最后才是两个螺旋桨。
“过来,挡住光。”林惠平招呼了一声,待徐振祺走近,两个人用身体围成一个圆弧,他才把一直带着的手电筒打开,然而电筒怎么按都不亮,他只得用手轻拍筒身,可用手轻拍也无济于事。“进水了。”他懊恼的道。
“我有火柴,就不知道……”徐振祺边说就边摸口袋里的火柴,好在火柴没进水,他刮第一根火柴就喷出了火焰,这是药头的火光,之后光线便暗了下去,直到木梗开始燃烧。
潜艇底部漆着红色的油漆,火柴点燃后林惠平发现这艘潜艇非常新,下水的时间估计不超过半年,不然船底不会这么干净。目光略过船底,他又发现潜艇螺旋桨其实已经换好,但损毁的地方并非只有螺旋桨,船舵也进行了更换,还有船底的一些钢板。
从损伤和油漆上的擦痕来看,这艘潜艇的尾部应该是与其他潜艇发生了碰撞,整个潜艇的后半段因为撞击被抬起,螺旋桨、船舵还有底部的钢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损坏的。
“难怪要修这么久。”火柴燃完的时候,林惠平嘀咕了一声,他总算对潜艇的情况有了个底。
“还要看吗?”徐振祺为了让林惠平多看一会,刚才那根火柴烧到手指他才灭掉,现在他的手指隐隐作疼。“明天能不能修好?”
“看外面已经修好了,现在大概是在等油漆干,就不知道里面什么样。”林惠平最担心的是螺旋桨,外面看一切都是好了,但里面怎么样还不知道。
“螺旋桨如果装上,里面的轮毂一般也按上了。”徐振祺捏着手指,他是不想爬到潜艇里面去。先不说进潜艇要爬上那高高的、容易被人看见的司令塔,要进了司令塔还还要旋开那个出入的舱盖。夜深人静中旋开那个舱盖肯定会发出响声,造船厂里养着好几条狗,说不定一出声就惊动了它们。
“不行,得看看,不然明天心里没底。”林惠平也知道进到潜艇里会弄出声响,但今天不看明白,明天一上艇发现里面的轮毂没装好,那就完蛋了。“你在坞口把风,我进去看看。”
“行。”坞口就是特拉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