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世子爷炸毛不敢全炸,忍得多少有点儿辛苦。
他纵然想一把薅过秦风,威逼利诱严刑逼供也得让他把那些自己原本不知道的破事儿交代清楚,但是秦风一顶“救人于水火”的大帽子扣下来,世子爷此时就算想坐地炮撒泼,也得排在人命的后头。
秦风笑意盈盈看着他,指如兰花,衣裾如水袖一样甩了个委婉而芳华绝代的飞花儿:“世子爷,请吧~”
秦风其人,身份隐晦了点儿,但到底是个货真价实的皇族贵胄;沦落梨园,学戏学的竟然也出类拔萃是个名角儿。但他从来有本事将自己一分为二,登台的时候有多么颠倒众生,下台的时候就有多么儒雅fēng_liú,两个身份一明一暗,仿佛是摆在桌案上的书,想起哪一本儿就能信手取来翻看——转换之间全然不是什么费力的功夫儿。
这一点是很让李明远佩服又不能理解的。
远的不说,让他李明远屈尊纡贵地去装一会儿小白脸儿,世子爷那脸就已经能拉的跟驴一样长,片刻之间就能给你尥出翻花样儿的蹶子,不情愿的意思仿佛换成了三个硕大的字,迎风招展的挂在了世子爷那张英俊的脸上。
李明远想了想,秦风这种,大概才算真正的能屈能伸,是为大丈夫。
然而这“大丈夫”却常年丈夫的并不那么那么传统。
与他初见的人,要么把他认作文人雅客,要么当他是fēng_liú公子——秦风不穿戏服的时候,风姿夺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走在大街上也能平白引来观者如堵墙。
幸好这货被人看习惯了,脸皮够厚心理素质够好,俗称没羞没臊,若是换个要脸要皮的,像魏晋名士一样被人看杀就死的太冤枉了。
而这一点,也能充分说明,台上叱咤风云的秦九爷,下了戏台子以后的模样是旁人根本想象不到的。
台上那个国色天香的名伶秦晚之,和台下那卧薪尝胆的小侯爷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很少在台下带出台上的习惯与姿态,也几乎从不在台上端着捏着拘谨到放不开。
可刚才那一声儿,分明是戏谑中带着调侃的吊嗓儿,把李明远“请”了一个明白——他在告诉自己,这出戏还没完。
世子爷想要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也得分场合儿,秦风一个动作就制服了随时准备上天的世子爷,无奈之下,只能乖乖跟着他去善后。
收拾小喽啰以及从地牢往外捞人这么具体的工作,自然用不到世子爷如此身份金贵的富贵闲人,陈安非常自觉的接手了刚刚被收编的江陵驻军,杀气腾腾地一举端掉了因为乌云夫人一句话而傻了吧唧蹲在地牢里等死的山河会会众,正在挨个清点追击,顺带救出里面关着的孩子。
世子爷的实在功用也不过是板着脸,满脸写上“我是钦差”几个大字,让一众脑子有坑的虾兵蟹将不敢轻举妄动。
世子爷吊着张驴脸,耍威风耍的浑然天成,秦风站在他旁边儿,似笑非笑地远观。
这一场零零散散的闹剧,终于在东方既白的时分短暂的告了段落。
蓝采自认不好参合这些朝廷之事,早就打着哈欠胡扯着找地方打盹儿去了。
小花儿在地牢里,难得严肃的一个个查看那些被关了许久的孩子,偶然发现几个全须全尾的,就露出一点儿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知哪个溜须拍马的小兵非常会察言观色,悄没声儿地给一看就是钦差的世子爷和一看就不好打发的秦老板分别搬了两张椅子。
世子爷确实折腾的累了,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看其他人忙前忙后,不一会儿,就有些迷糊。
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件披风,随手一掀,却听身边儿另一张椅子边儿,传来陈安不大不小的声音:“……九公子,蔡仁受过刑,已经招认了山河会在江陵的全部部署,以江陵为头,一路往南的四省皆有其党。”
这一句话把李明远的睡意全部赶跑了。
秦风一回头儿,见到李明远皱着眉头睁着眼,分明已经醒了,微微笑了一笑:“世子爷醒了,就跟着一道儿听听吧,不出来长长见识,都不知道半朝官员半壁江山何时改了姓儿。”
李明远刚睡醒,听到这句,脸色并不好看,嗓音低哑道:“你继续说。”
陈安应了声是,继续道:“山河会在江陵以临江仙为据,江南各地皆有类似的销金窟,以风月之地为伪装,实际交换消息图谋不轨之事,甚至以此拿捏江南官员把柄,贪墨江南四省税银以供己用……今冬两江的税银漏洞太大,几乎到了补不上的地步,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进户部。”
李明远脸色蓦然一沉。
江南四省的税银是国库最大的一处进项,而如今朝廷正在战时,这税银无异于命脉,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然动到朝廷头上来了。
“去向呢?”李明远沉声问,“查到这批银子到底流向何处了吗?别告诉我被这群废物挥霍了!他是口大无肛的貔貅也足够撑死他了!”
陈安看了秦风一眼,不说话了。
秦风坐在他身侧,笑了一笑,伸手替他将那几乎被掀到地上去的披风捞了起来,搭在椅子上:“世子爷沉住气,还没到您最上火的时候呢。”
“我怎么沉?”李明远皱死了眉头冷冷顶了一句,“现在正是冬季,西北那边一片荒芜,若是军饷定不上,前线的万里草场就是吃人的森罗殿!江南的银子……”
李明远越说越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