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辛苦的世子爷总算没有像天降大任之人一般被迫劳其筋骨,总算有空动动脑子。
尚兽苑是皇宫中驯养奇珍异兽的地方,在皇宫内院的西北方,与西苑相邻,离内宫颇远。
前朝宣宗时候,因为节俭,恨不得一文钱掰成四瓣儿花,而尚兽苑中所饲养之物纯粹是为了逗趣解闷,大大地触犯了这财迷皇帝的逆鳞,与皇帝抠门儿的本性背道而驰,因此皇帝怎么看尚兽苑怎么不顺眼,最终还是因为内务府报上来的账目里,饲养猛兽花费巨大,宣宗皇帝一怒之下将尚兽苑取缔了,苑中猛兽能吃的送了御膳房,不能吃的干脆都任其饿死,也是荒唐。同时,曾经尚兽苑所在的西北宫因为年久失修,一度破败不堪,恨不得立时演变出好几段儿神鬼传说,与皇宫内院高贵大气上档次的整体风格实在不搭调。
宣宗皇帝去后,他儿子跟他走了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皇帝爹节俭到丧心病狂的抠门儿程度,若不是觉得愧对列祖列宗,怕是连皇城砖瓦都能掰下来拿出去卖了;而宣宗的儿子穆宗就是穷奢极欲挥金如土的极端,大概因为爹抠门儿抠出了穆宗少年时代的心理阴影,这皇帝对花银子的一切活动都要一万个赞成,花钱程度之狠,像是此人这辈子没花过钱。不过想想宣宗皇帝龙袍都要打补丁穿的光荣事迹,穆宗少年时候,估计是真没花过钱。
当然,这位散财童子一样的穆宗,差点儿把晋朝祖宗打下来守了几百年的江山随金子一起都散干净,这是后话。
穆宗皇帝登基后苦大愁深,执政理念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话:只要是他爹不喜欢的,他就偏要喜欢。
此事可以体现在他给宣宗置办的棺椁上,宣宗吝啬,连死都穷酸,吩咐儿子棺材用柳木做里子即可,吩咐完这句就蹬了腿儿,穆宗接了遗训,按照宣宗吩咐,除了棺材里子,其余用的全是上好的金丝楠木,还嫌那楠木天生的金丝不够闪瞎眼,刻意命人给他爹的棺材镶了一层骚包闪亮充满着乡间暴发户气息的金边儿,这才心满意足地把他爹埋了。穆宗实实在在是个独行特立、作死作出了风格的逆子。
尚兽苑就是在穆宗的主导下重建的,意思就是来反抗他爹的财迷统治,新朝新气象。
穆宗虽然在反抗他爹的方面很有一手足以载入史册,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败家子儿祸患。
重建的尚兽苑还算富丽,穆宗却一天都没来过,因为他见狗怕狗,见猫怕猫,连寝宫上飞过只鸟掉了根毛他都要大呼小叫“总有刁民要害朕”,是个胆小如鼠货真价实的草包。
因此重建了的尚兽苑也就是这么荒芜着。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上登基。
说起来尚兽苑的彻底重启和蛮人还是分不了干系。
今上刚即位的那几年,蛮人还不时兴送他们那些鲁智深一样明媚的公主们进京来惊吓满朝权贵,但是经常送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有时候是毒物爬虫,有时候是闻所未闻的野兽,意在挑衅。
据说有一年,蛮子送来了一条成年男子大腿粗的巨蟒来,还在朝堂上大放厥词道:在他们的文化里,蟒蛇蛟都是龙的儿子,他们觉得,既然蟒是龙的儿子,皇上是天子也是龙的儿子,这玩意儿送的实在讲道理,简直认亲。
李明远到现在也不明白,他皇上大伯在听了这段话后,是怎么压抑住自己内心想要打死这群蛮子的洪荒之力的。
此蟒身长数十米,盘起来像座小山一样,一顿能吃三头牛,这么一个糁人的东西往皇上的金銮殿上一扛,据说当时站在皇上身边儿的高才吓得脸都绿了。
这群蛮子实在脑残嘴损眼睛瞎。
你才跟这么个玩意儿是亲戚,你全家都是他亲戚。
皇上作为天/朝上国的君主,就算气的快炸了,也不能和这群东西一般见识,只好抱着“虽然这玩意很新奇,但是我是皇帝我不怕他我还能养活它”的健康心态把这条破蛇收下了。
既然是打着“龙子”的旗号送进来的,也不能太亏待了,放在皇宫外面不像样子,就在原来尚兽苑的遗址上搭了巨大又细密的笼子,将这条破蛇养在了哪里,权当镇宫神兽了,平时眼不见心不烦。
李明远怀疑,皇上他老人家本意是想拿这玩意做蛇羹的。
毕竟那是多么新鲜多么量大实惠的一块儿材料啊,大宴群臣都够了。
然而蛮子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送蟒这件事,它们突然找到了调戏中原皇帝的乐趣。
这种乐趣大概在于,明明怕得要死,却还不得不接受,接手后又不能随随便便扔在哪打发了。
蛮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什么鹰隼啊,狮子啊,大虫啊,隔三差五的就往皇宫送,最离谱的一年是进贡了一箱拳头大的紫金色钓尾蝎子,美其名曰能解百毒。
李明远觉得,但凡跟自己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主儿,都不会想到拿这劳什子解毒,相比之下,毒死都比被这玩意儿活活吓死强一点儿。
蛮子比较缺德,这稀奇古怪的东西一送还不送一只,还要送一对儿,连大带小,连生带养,准备子子孙孙无穷匮的发展下去了。
皇帝忍了几次,终于忍无可忍,却又不能失了大国天子威仪,一怒之下,干脆全盘接手,并且听从内阁大臣之议,重启尚兽苑,将那些猛兽全部养在那里,并且召贵族亲贵子弟定期入宫,观看驯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