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风声、然后是硝烟的味道、然后是在发根中蔓延的黏糊糊的怪异感,似乎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撞到了地面,紧接着是满彻骨髓的痛感。莫里亚蒂闷·哼一声,感觉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眼前仿佛出现了亮光,让他顺从那光亮睁开了眼睛。
……微弱的光亮。
这像是一具棺椁,尚未封死棺盖,光线从侧边的间隙隐约透了进来,薄薄地罩住了莫里亚蒂的身体。他安静地注视着那一线光明,半晌才回忆起方才发生了什么——他把手·枪塞进嘴里,打穿了自己的头颅。
难道他还活着吗?
死人是不会有痛感的。莫里亚蒂阖了阖牙齿,心里想着。但是一个被枪打掉了半边脑袋的人也是不可能活着的——他确信自己已经死了,死在夏洛克·福尔摩斯的面前。那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弥留之际的幻觉?
莫里亚蒂举起双手,在剧痛中挪动着沉重的棺盖。
更多的亮光涌现出来,然后是呼呼的风声。莫里亚蒂感到了寒冷。他从棺材中坐了起来,目光所及的是鳞次栉比的楼群大厦,还有布满云朵的漂亮天空。旁边是空无一人的天台——原本他正站在这里和福尔摩斯对峙。那么出了什么问题?
莫里亚蒂感觉到困惑。他好像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梦境,导致梦境之前的回忆有些不甚清晰。难道之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想吗?
他伸手摸了摸脑袋,嘴里还残余着硝烟味,可是后脑勺应该存在的空洞却不见了。不远处的地面上残余着一滩凝固的血液,那应该就是他死前所在的位置……身上的剧痛也找不到伤处,后背上却有些湿·润,粘着新鲜的青苔。就好像他曾经从某个高处落下,躺在了水边的岩石上一样。
从高处坠落下去的人应该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而他,詹姆斯·莫里亚蒂,在看到这一幕前就已饮弹自尽。如果不是幻觉,这就是他所安排的结局——
可是现在他却安然无恙,好像经历了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却活了下来。
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决。莫里亚蒂不快地卷起嘴唇,实际上他并不想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想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结局——那个讨厌鬼,最后甩开他的手时如此干脆利落。他本想近距离地让对方看到脑浆飞迸的一幕,却只能在地上留下一滩鲜血——而夏洛克·福尔摩斯,脸上的表情绝不是难以置信或出乎意料。他或许有些震惊,因为莫里亚蒂的动作实在太干脆利落——但绝不不带有慌乱。他一定早就设想好了这种可能,也准备好了退路。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没有死。
莫里亚蒂很不高兴。他孩子气地摆出了阴沉的面孔——想想看,他和福尔摩斯是世界上最接近彼此的两个人,但结果在这轮游戏中,他早早地祭出了王牌,福尔摩斯却没有上当?对于他和福尔摩斯来说,活着的人才是赢家……如果没有了相互制约的对手,他们之间无论谁都能轻易地掌控住整个局面。夏洛克·福尔摩斯会重新拿回清名,成为家喻户晓的神探,而他莫里亚蒂,尸骨只能在约翰·华生的博客里腐烂——
他的确死了。
莫里亚蒂伸手推了推棺盖,这一次木色的棺盖就像是三合板一样轻。他走到天台边缘,张开双手落了下去,分毫未伤地落在了地面上。行人从他身边走过,汽车的鸣笛不时响起,整个世界嘈杂喧嚷,唯独看不见他,也没有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身影。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吗?
莫里亚蒂幻想地上有一个敞开的窨井,黑洞·洞的窨井果然出现了。行人却毫无察觉地从空洞的上方走了过去,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踩着的是空气。几分钟后,两个女孩说笑着从窨井边走过,其中一个掉了进去,另一个却毫无所觉,继续对着空气说笑,渐渐走远。
莫里亚蒂把头伸进了窨井里,之前那个女孩已经消失不见了。停留在路边蹲守着——二十分钟以后,他再次看到了同一拨人和车辆从自己面前经过。结伴的女孩仍然只剩下那一个,却像是依旧没有察觉到同伴已经不在了一样,对着空气重复着自己半小时前说过那番话。
莫里亚蒂的眼睛亮闪闪的,他找到了有趣的游戏。这是个有规律的世界,有规律就代表着并非幻觉。也许他能找到这个世界存在的缘由,也找到自己复活的理由——而毫无疑问地,谁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谁就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
这个人不会是他的手下,因为和他相处的人全部都惧怕他;这个人也不会是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因为他缺少需要自己的理由;这个人更不会是约翰·华生,因为那个医生虽然擅长摇动笔杆,却缺少缜密的思维和翔实的记忆……
一个个地排除掉,剩下的那个还能有谁呢?
莫里亚蒂大笑起来。他沿着熟悉的街道走向了贝克街221b。打开屋门,墙上挂着夏洛克那顶著名的软帽。哈德森太太正在厨房忙碌,香气一阵阵地飘了过来。莫里亚蒂皱了皱鼻子,随手打开冰箱。他找到了一盒牛奶,一边吸着吸管,一边踱入了二楼。
这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房间——哦,也许还有那个华生医生。但起居室里更多的还是福尔摩斯的影子——相框,鹿头,装着烟草的波斯拖鞋,还有角落里放着的小提琴。许多书乱糟糟地堆着,也许在夏洛克的印象里,房东太太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房间。莫里亚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