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知她的脾性,并非软弱无知之人,也并非不懂避嫌之人。他带她来到汴京府后山园林,可是并未强迫她。她若不是愿意跟他上山,二人不会在这凉亭之中说了这会子的话。
他心中有一种隐约的期待,他想听她说。
“我——”
沈月然张了张嘴,又别过脸,躲开了他的目光。
她当然知道卫奕想听什么,可是她——
她前世被爱人抛弃杀害,今生对男子嗤之以鼻,立誓不嫁,突然一个男子向她表白心意,坦白说,她很难完全相信。
或许这一刻,他是真的在意她,那么下一刻呢,谁敢保证?
丛浩当初也是因为爱她才与她结婚的啊,结果呢?
她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从来都不是。
她本就是懦弱、软弱的,就算今生学会了自立,学会了独自生活,可是始终忘不掉前世的伤害。当她在初恋中经受挫折与痛苦之后,不可能一转身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义无返顾地投入到下一段感情。
何况,那是卫大人,是无可挑剔的卫大人。
或许正是因为早就意识到他的出色,就连他曾经对她的好,她也可以平静视之。
因为太远了……
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甚至连“梦想”都不敢有——她从来没有幻想过与他有朋友之外的任何情谊,她不想被人嘲笑不自量力。
还有一点是,他是采玉一眼就看上的男子。
前世闺蜜与渣男的纠葛已令她丧命,今生她不愿重蹈覆辙。
对面的卫奕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一般。
“你是不是在顾忌梅采玉?”他问道。
沈月然不由抬眼看他。
卫奕道,“其实你当初把香囊给我,我以为那是你绣的才收下了。不过你放心,香囊我已经还给了她,也把话对她说了清楚。”
沈月然顿时哭笑不得,满腔柔情蜜意。
傻瓜,那香囊就是我绣的啊!
她心中活络,面上绷不住,笑了出来。
卫奕见她露出笑颜,喜出望外。
“月然,你笑了,是不是就说明你、你、你——”他激动不已,一时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沈月然心头一酥,眼眶又红了。
他是真的很在意她,至少这一刻。
“卫公子,你可知我在文池立下的誓言?”她决定与他好好地聊一聊。
“知道,之前曾经听你嫂嫂说过,审问李家下人时也听他们说过。”他老实地答道。
“可是我不认为那个誓言有什么实质的意义,我认为那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你不想草草成亲的借口。”他接着又道。
沈月然不禁苦笑。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把我想得太好了。那不是一个借口,那就是我会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我就是一个胡闹、任性、只会混日子的女子。我的年纪不小了,样貌算是说得过去,家世就谈不上了,除了懂些内务,其余一无所知。爹爹曾经因我受难,嫂嫂也为****碎了心。我曾经抱定过孤老终生的念头,也做好了孤老终生的打算。可是卫公子你不一样。你是人中龙,是多少女子企盼的对象,你……”
卫奕听不下去了。
“你莫要说以前,也莫要说我,你就坦白告诉我你现在的想法。”他粗声打断她。
之前听阳厘抱怨女子多愁善感,他原以为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自己此时也有了同感。若要任由着她说,二人怕是说到明天早晨也说不到正题。
沈月然一怔,喃喃道,“我……”
卫奕长出一口气。
“你若说不好,我问,你答,行不行?”他轻声道。
沈月然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你配不上我?”他问道。
对于二人家世、地位、身份上的差距,他当然是心知肚明,他不介意,可是他觉得她介意。
沈月然点头。
确切地说,不是配不上,而是压根儿不敢配。
“你是不是不讨厌我?”他问道。
沈月然点头。
的确不讨厌……
“往后我若对你好,你会不会赶我走?”他又问道。
沈月然摇头。
谁会赶走一个对你好的人,何况又不讨厌。
卫奕咧开嘴笑道,“那么我若说我有足够的耐心,你可愿意多花些心思来关注我?”
沈月然怔住。
卫奕笑得更开心,小心地将她轻拥入怀。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髻上,目光落在那根明艳的红梅发绳上。
“月然,无论是你曾经发过的誓言,还是你曾经坚持的想法,那都是你,我会珍视,绝不会鄙视,更不会让你改变。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很好,不会逼你做一个决定,或者做一个选择。而我问你的想法,也只是想知道往后应该怎么对你好,怎么做才会让你不反感。对于你来说,我今晚的言行可能是有些突然,令你来不及思考,不知该如何面对。可是你不用急,并不用因此有负罪感。你只需要慢慢地想,心安理得地过你的日子,我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等你看到我,发现我,钟意我。”
“卫奕——”
这番话彻底击垮了沈月然心中仅存的一点点防线,她再也忍不住,呜咽一声,整个人深深地埋进卫奕的怀中,抽泣不已。
该死!
原来发什么毒誓根本没有用,心动一刻,谁也无法抵挡得住。
“你太好了……”她快哭成了泪人。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哭,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