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巳时,村落的集市已有人气,沈重吵着要去看看,吴兆容带他向深处走去。沈日辉与马夫留在附近看守马车。沈月然也不想走远,与绿苏结伴,只在村头转转。
这看起来并非是一个美丽的村庄,放眼望去,灰黄一片,稀落的房屋,稀拉的人烟,一脚踩上略为结块的泥土上,仔细一听,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
盐碱地。
沈月然边走边想。
盐碱地在北方常见,由于气候、地势、土壤质地等因素都可能导致土地碱性,碱性高的地区甚至寸草不生。对于男耕女织的农业社会来说,盐碱地通常意味着极低的农作物产量和贫瘠的物种,所以,难怪这个村庄不怎么有人气了。
走了一时,实在没有什么景色可看。她觉得有些索然,带着绿苏去村口的一家酒肆坐坐。
“冯(红)冯(枫)酒肆。”绿苏兴致勃勃,看见空中飞舞的白底红字布招,大声念道。
“哈哈。”店小二见有客人,出门招待,听见绿苏的念词,不禁大笑。
“那是红枫!红色的红,枫树的枫!”店小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模样是个性情开朗的人。他以为绿苏认错了字,于是大声纠正。
绿苏面上一红,垂下头来,不敢再说话。
沈月然浅浅笑了笑,要了两份枸杞茶。
“小姐好眼光,枸杞茶枸杞酒乃是本店两大招牌,小姐一下点中其一,稍等。”年轻人说着好听的话,转身离去。
沈月然不动声色。
盐碱地么,还能指望吃上什么好吃的?就算是有,估计原材料也是从外地运来。倒不如点选本地特产,新鲜又有特色。
不一会儿,年轻人端上茶来。
沈月然轻抿一口,笑道,“色泽鲜艳,颗粒饱满,若是再加上蜂蜜或者蜜饯之类的甜味调剂,可以去除水中的涩味,口感更好。”
年轻人“啧啧”两声,沮丧地道,“茶做得再好有何用,村里人少又穷,除了来往的路人肯坐下来吃杯茶酒,平时还有谁来光顾?如今酒肆里只剩下一个调酒的师傅,快干不下去喽。”
沈月然听出年轻人的话外音,上下打量他一番,“这么说,你是这家酒肆的掌柜的?”
年轻人被沈月然的目光看得一窘,讪笑两声,“怎么,不像?什么掌柜不掌柜的,如今里里外外全是我一人,小二掌柜全是在下。”
沈月然也讪笑两声,胡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我以为‘红枫’或许是老板娘的名字。”她指了指布招上的大字。
“哈哈。”年轻人再次大笑,“果然是过路人,这是红枫村,村口的酒肆当然就叫做红枫酒肆了。”
红枫村?这下沈月然是真的惊奇了。
一望无际的黄土,光秃乏味的山脊,贫瘠没落的村庄,居然有一个如此诗意的名字?
“这里为何叫做红枫村?”她问道。
年轻人一指南方,“酒肆后面,村口正南头有一片红枫林,村庄因此得名红枫。这片巴掌大的红枫林枝叶茂密,色彩鲜艳,是方圆百里绝无没有的景色,二位来时没有看见么?”
绿苏一听红枫林,低垂的小脑袋攸地抬起,露出一脸期待。
沈月然也来了兴致,打听了远近,偕绿苏走去。
“已是巳时,正是红枫神开坛作法的时候,小姐有眼福了。”年轻人补充道。
二人一路向南,果然,没多远,一片红枫林现于眼前。
绿苏惊呼出声,沈月然也不禁暗自赞叹。
红枫林果然如年轻人所言一般,面积不大,枝叶茂密,色彩鲜艳,尤其立于一片荒瘠之中,更是显得红得似血,红得似火。
这时,林中齐聚了不少百姓,将一个浑身****,仅以枫叶遮体的中年男子团团围住。
只见男子手拿刻满枫叶状的木剑,脸上、身上涂满枫叶状的红漆。他挥舞着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枫神敕令,土神行孙借法,诛邪!枫神敕令,火神祝融借法,诛邪!枫神敕令,风神借法,隐身!枫神敕令,水神借法,冰封!枫神敕令,雷神借法,诛邪!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只听哗啦一声,突然从红枫林中跳出三男一女,四人皆做乩童打扮,各持红色锦锻的一角。
红色锦锻上以金线绣的也全是枫叶形状,四人撑起锦锻,将男子罩于其下,然后绕着男子快速转动。
眼花缭乱间,红色的枫叶漫天飞舞。
男子大喝一声,乩童停止转动,纷纷翻眼倒地。
男子掀起头上的锦锻,以木剑指向地面,众人望去,惊呼出声。
原本光秃秃的黄櫨泥面上,居然有了一个“凶”字!
“凶”字由落下的枫叶组成,诡异得令人心惊肉跳。
“啊——”绿苏大叫出声,指着地上红色的“凶”字,只一个劲儿地揪着沈月然的衣袖,却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月然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男子接着大声道,“枫神显灵,赐予神兆,尔等罪孽深重,还不快快忏悔!”
众人惊惧,人群中一个农妇打扮的中年妇人扑通一下跪倒在男子脚下。
“枫神,原谅民妇的罪过,请赐给好收成,请收回神兆,无论付出多少香火,民女都愿意!”农妇虔诚至极。
男子含笑点头,正待双手扶起农妇,却听人群中发出“噗嗤”一声轻笑。
这笑声似忍无可忍,又似有意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