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苏双手掩面从梧桐树后走了出来。
沈月然淡淡地注视着她,不语。
坦白说,她对绿苏谈不上什么恨或者怨。
一来,她毫发无伤。只是崴着脚,并没有大碍。二来,她与卫奕因祸得福。她原先对他还存了疑心,经过昨晚,却是深信不疑。三来,她前世遭受过闺蜜的背叛,明白女子面对情感时的私心,而绿苏的行为与宋婷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她没什么想不通的,也没什么想不开的。
但是,她能理解绿苏的一时鬼迷心窍,并不代表她就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从在文池郊界救下绿苏,她就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姐妹看待。她不敢说给了绿苏什么,因为她拥有的也不多,可是至少“同甘共苦、相依为命”八个字,她还是能够担当的。
所以,她这会儿觉得心很凉。
绿苏脑子不怎么灵光,被那四个女子欺骗,信了通房丫头一说,她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她居然真的会忌惮她、支走她、隐瞒她。
她不敢相信,屡次在危难中挺身护住她的绿苏,居然因为一个通房丫头就背叛了她!
卫奕对她而言就那么重要,值得她抛开一切吗?
还是她对绿苏而言根本就不重要,随时可以抛开呢?
她不想再想下去,想得越多,只会越丧气。
如果说沈月然此时的沉默对绿苏而言有如鞭挞,那么她脑中不断浮现出邵云如的话语,则是凌迟。
“你到现在还要来问我,卫夫人有没有去瞧过你吗?”
“那全是我们骗你的,只是为了利用你骗沈月然上大哀山!”
“别说是奕哥哥的通房丫头,就是卫府最低等的拾粪下人,也不是你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傻丫头能担当得了的!”
“你别做梦了!”
……
绿苏终于承受不住,扑到沈月然的脚下,痛哭流涕。
“粉姐姐,你原酿(谅)我,别弗(不)理我,你若弗(不)理我,我弗(不)知道该去哪里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次(痴)心妄想,不该对灰大人动心,不该瞒着你,不该相信她们,不该……”
眼见绿苏的哭诉引来邻人的探头,沈月然扶起她,冷声道,“回屋再说。”
绿苏跟着沈月然回屋,一路走,一路哭,一路求。
沈月然让她坐到杌子上,她不坐,说是不求得粉姐姐的原谅她就不坐。
沈月然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让坐。
二人一个坐,一个站,一个不吭声,一个哭哭啼啼。
沈月然看起来冷静自若,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她应该怎么办呢?
赶走绿苏,从此不相往来?
她不忍。
她想过,绿苏之所以对卫奕有幻想,与她的态度也有关系。她若肯早一些放下心结,正视对卫奕的感情并接受他,绿苏或许就不会这么做。
而且,从卫奕口中得知,绿苏当时也是吓坏了。
她想来想去,开了口。
“绿苏,你别顾着哭,也别顾着求我原谅,你先告诉我,你那时是如何想的?”
她觉得,她应该给绿苏一个机会,让她说,而不是以自己的想法代替她的想法。
绿苏抹去眼泪,抽抽泣泣,断断续续,说了快半个时辰,沈月然总算是听明白了。
对卫奕的爱慕是其一。
恐怕自己因为豁嘴嫁不到好人家是其二。
知道她曾经立过终身不嫁的誓言是其三。
想不到那四个女子会对她不利是其四。
总之,一点点动心,加上一点点私心,还有一点点担心,和一点点无心,就造成她如今悔恨不已的局面。
沈月然了然,心中又释怀许多。她想了想,起身从衣柜中翻出一只荷包,将里面大约一共五十两银子全部倒出来,给了绿苏。
绿苏愕然,“粉姐姐……”
沈月然道,“这些银子是我这半年来攒下的,你拿去补你的门牙吧。”
绿苏盯着桌上的银子一动不动。
沈月然接着道,“绿苏,想来你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过就是信了别人的话,把我骗去大哀山而已。至于后来的陷阱、暴雨,全与你没有关系。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并不恼你,我恼你的是另外一件事。”
绿苏抬头。
“你总说你是丫头命、丫头命,这点我不与你争辩,有人做主子,就有人做丫头,这或许就是命,就是为了求生而不得不服从的命运。可是,那几个女子说的通房丫头,也在你说的丫头命之内吗?你是一个服侍他人的丫头,可你也是个女子。卫大人若是喜欢你,另当别论,问题是卫大人并不喜欢你。你明知他不喜欢你,为何还愿意将女子最宝贵的贞操献给他?若有一日,你遇到一个与你两情相悦的男子,你该怎么办?”
两情相悦……
绿苏不禁痴了,喃喃道,“肥(会)吗?”
“为何不会?”沈月然道,“你的手、你的脚可以侍候他人,难道连你的情感也要去侍候他人?你为了生计,唤他人一声主子,可是在情感上,你是独立的,你是没有主子的,你的主子就是你自己。绿苏,我不想看到你因为一时痴心或者一时糊涂把自己的终身都给葬送了,那不值得。你是一个好姑娘,勤快,善良,单纯,会有男子真心爱你的。”
说完,她将银子塞到绿苏的手中,“这些银子你拿去,我所有的就是这么多。因为卫大人,我姐妹二人的芥蒂已是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