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解放而接受另一个神祇赐予的名字——媛姬明白当一个器身上同时出现了两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野良。
彼岸之人眼中,最为卑贱和肮脏的存在,他们身上的每个名字,都像是一种耻辱的刻印。
仅仅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媛姬就忍不住往蠃蚌身后躲了躲。
夜卜原本一直沉默的站在螭的身边,这时终于望着蠃蚌冷淡的开口了,“你知道父亲大人是不会伤害她的……而你,就凭现在的你,根本就保护不了她——你真的要让她变成妖怪,拖着她一起死吗?”
然而虽然对方说的话和媛姬的目的是一样的——尽管他们的理由,一个是想要将媛姬带走,而另一个是想要让蠃蚌活下去——但都是为了蠃蚌能够解放她,可正因为这样,媛姬反而很担心蠃蚌觉得她不再和他是同一国的存在了,因此不安的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抱住了他。
“我们还会在一起的。”她努力的想要让蠃蚌不要那么难受,因此语气分外的坚定。“一定。”
祸津神垂着头,白色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哑着声音开口了,“抱歉。”蠃蚌转过身来望着媛姬,低低的说道,“……明明向你保证过,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的……”
“媛姬,”他咬了咬牙,艰难的抬起了手来,似乎是因为极为勉强,又似乎是因为本来就病的很重,因此,他的动作又僵硬,又缓慢,“我在此……”
解放你——
然而只听到这句咒语的前半句话的时候,媛姬就忍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离开蠃蚌这种事情,她之前从来没想过,一想到之后就要跟蠃蚌分开,要独自一人去面对未知的世界,她就忍不住的感到又悲伤又畏惧起来。
“——等一下!”她忍不住拽住了他的衣袖,眼泪一点也不争气的慢慢涌了上来,“你起码……不管怎么样,也要呼唤一次我的名字,使用我一次吧?”
蠃蚌顿住了,他望着她,垂下眼睑,慢慢的露出了一个有些苍白的微笑,“……媛姬。”
一阵光华闪过,白色的狩衣温柔的覆盖住了神祇的身体,犹如情人间最后的缠绵拥抱。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媛器】,也是最后一次。
……
媛姬跟着夜卜和螭离开的时候,她知道蠃蚌就在身后一直看着她,她知道现在她只要一回头,就可以重新扑进他的怀中,消除她现在所有的不安和害怕,她也知道,如果她跟他说她不想离开,他会为她战斗到最后一刻。
但就是因为知道,媛姬反而不敢回头,甚至不敢显出一丝的迟疑犹豫,她甚至害怕蠃蚌只要在她身后轻轻出声,不需要叫她的名字,哪怕只是让她听见一个不成句子的音节,她的坚持一定都会瞬间破碎。
好在,蠃蚌一直非常沉默。
媛姬忍不住的一直哭,一直哭,却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那个名叫夜卜的祸津神总是频频转过头来,明明刚刚见面时,在蠃蚌面前那么冷漠,但此刻似乎对她颇为担忧,螭则偶尔望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漠然。
媛姬被他们越带越远,直到感觉终于已经消失在蠃蚌的视线中后,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回头望了一眼——蠃蚌的身影,果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奇怪的是,在看不见他之后,没有了退路,媛姬的啜泣声反而慢慢的平息了下去。
因为已经没有可以包容她软弱的地方了,她必须,要自己坚强起来。
媛姬最后被夜卜和螭带到了一个位于地下的,极为幽深黑暗的地方,然后,见到了他们口中所说的“父亲大人”。
那是一个苍白俊美的男人,穿着玄色里衣,身披深紫外袍,华丽精致——在他的身边,侧放着一座屏风,那屏风后隐隐约约的透出一个安静纤细的人影来。
媛姬知道蠃蚌不会害她——他愿意解放她,并默许夜卜和螭将她带走,说明虽然他很不情愿,但也相信,这个人绝不会伤害她。
但她却仍然忍不住的心生忐忑,因为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而奈落,他定定的看着那个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看起来刚刚哭过,眉宇之间略带不安,却强自镇定的纤瘦少女,看了许久,然后朝她招了招手。“阿媛,过来。”
媛姬迟疑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仍然有些警惕的慢慢的走了过去。
奈落很耐心的等待着她,直到她站定在他面前三步之远的距离。
媛姬看着他,问题非常直白,“你是谁?你认识我?”
“是啊,我认识你。”奈落微微的笑了起来——这笑容虽然柔和,却因为不带任何感情,而显得颇为违和,和螭非常相似。但与其说是与螭相似,倒不如说,是螭在模仿他的神态,“你瘦了。”他的眼神雾沉沉的,几乎让媛姬不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在关心她,“在外面大概吃了很多苦吧?是啊,毕竟你啊,那么娇弱啊。”
他望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敛起了之前一见面就让媛姬分外警惕的危险气息,此刻看去,已经完全像是一个脸色白皙,显得有些羸弱的贵族公子了,但媛姬却忍不住绷紧了身体,更加紧张了。
“不用害怕。”奈落似乎对于她的反应有些愤怒,但他仍然继续声音沉静的说道,“我可以帮你。”
媛姬这才迟疑的发出了声音,“……帮我?”
“帮你驱除污染,帮你……复活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