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九年,九月,郡国二十四螟。
螟是一种生活在稻茎中,以髓部为食的害虫,和蝗虫的江湖地位差不多,对古代的农业影响极大。一个处理不当,动辄就要引发饥荒。但是像西晋这样,二十四个郡国同时都遭了螟灾的,也实属罕见。
老话说,大灾之后,必有人祸。
往往遭灾了,就总要导致一系列极其恶劣的连环反应。好比赈灾不力。古代交通不便,遭灾的消息一来一回,就能耽误数日;哪怕朝廷对灾难的处理有一套固定的模式,这些办事效率与树懒有一拼的官老爷么们,也并不会快到哪里去,因为遭灾的又不是他们和他们的妻儿,想要感同身受是绝不可能的;待灾款好不容易下发了,还有各地层层盘剥……所以,朝廷赈灾的速度,总是赶不上灾难蔓延的速度。
凶歉之年,瘟疫滋生,饿殍遍野,有时甚至还会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
华夏的普通老百姓大多的愿望,其实都很淳朴,不过“吃饱穿暖”四个字而已,他们还十分善于忍耐与退让,“吃饱穿暖”还能榨干成两个字:“活着”。这就是他们对生活全部的期望了,也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当连“活着”都成为一种奢望,期望成空,底线被践踏,忍无可忍时,那就没办法再忍了。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那为什么不造反呢?
今天落草,明天起义。
各地的起义军往往还会遥相呼应,从者如云。
这种时候,晋武帝人生中最坑的一条政令的弊端就暴露无遗了——罢洲郡兵。
郡兵就是地方上的武装力量,始于秦,在汉朝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各地哪里有山贼土匪、闹事起义什么的,基本都是当即调遣郡国的都尉,带兵一拥而上,将危险掐灭在摇篮里。
听起来满酷炫的一个政策,为什么会被晋武帝废除呢?
因为生性多疑的他,觉得东汉末年,群雄逐鹿,很大的原因就是地方上有兵权,听调不听宣,养大了臣子的野心。事实上,晋武帝的发亲司马昭,就曾是曹魏的大将军。未免再有这样的政变发生,晋武帝就大刀阔斧的把郡兵给罢免了。不仅如此,他还罢黜了刺史的领兵权,执行的特别彻底。
各地刺史没了兵权,确实是不太可能造反了,却也在别人造反时无力招架。
兵贵神速。但很显然,由朝廷派兵,根本快不到哪里去。先要皇帝能听到消息、再到朝臣商量、派兵赶过去时,有可能一伙本来只有几十个人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小团体,就已经发展成真正意义上成百上千的起义军了。拿对付几十个人的兵力,去正面对上浩浩荡荡的起义军,这不是搞笑呢吗?
“所以,你明白了吗?这才是西晋两代而亡的关键原因之一。”拓跋六修在幻境道。
什么贾南风乱政、九品中正制、世家门阀,其实都在其次。因为东晋搞的也是这一套,但东晋却成功蜗居南方,与北方的少数民族政权对峙了好几百年。虽然东晋始终没能打回长江去,但北方的几国也没能打过长江来,南北朝就这样一直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并立了下去。
好学生卫玠正襟危坐,努力记忆着拓跋老师教的种种东西,偶尔眉头紧锁,偶尔恍然大悟,脸上的表情比拓跋六修枯燥的讲述精彩多了。
频频被幻化成现代成年模样的卫玠吸引去注意力的拓跋六修,若不是能一心二用,指不定要出多少丑。
等拓跋六修讲完了,卫玠这才举手问了一个问题:“那为什么咱们这次的螟灾,并没有引发一系列的后果?”
“历史上,这次的螟灾也仅仅是为以后酿出的大祸留下了一系列的隐患,并没有当即爆发。我一直觉得石勒当年的家道中落,就是因为这次的螟灾而起。”
不管是晋朝内的少数民族地区,还是旁边的‘邻居’,都是受害重灾区,死的人最多,赈灾款项下发的却最少。
“更不用说,这一次你祖父提前知道了大灾将至,已经做了尽可能多的准备。”
卫老爷子关注各种天灾,一方面是可以借机搞搞封建迷信,弄死一两个政敌;但另外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那颗忧国忧民的心,他既然知道了未来,要是还没有做好赈灾、甚至是尽可能降低受灾程度的准备,那他也就是不是史书上那个忠允清识、有文武之才的卫瓘了。
一场本有可能闹大、或者埋下隐患的天灾,就在朝廷事先得当的预防、事后妥善的赈灾安置中,被悄然化解了。
尤其是卫玠伯父卫密做官的卫家老家河东,对这次天灾的处理最是得当,县内有提前准备好的粮草和草药,饿死的人很少,瘟疫也得到了合理的控制,并没有蔓延开来。晋武帝对此大书特书的进行了表扬,赞卫密堪为天下地方官的表率,商银无数,并赐了年仅十二岁的儿子卫瑜官身。
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只赏银和赏卫密的儿子,不提卫密的官职半分,只是因为晋武帝和卫瓘都在等卫密三年期满后回京述职,好赞足了功劳一次性给个大的。
在灾难被彻底遏制之后,卫老爷子就联合灵台(太史令的下属官吏)一起对太史令和杨骏再次发难。卫老爷子为对付政敌准备好的手段,并不会因为杨骏的告老而就此罢休,因为二杨还在朝中担任着要职,杨骏的姻亲、旧部也大多对杨骏起复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要杨骏一天不真正的倒下,他就真的有可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