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人不同,梁峰一直也在关注寿春局势,但是忧心的,还是那场大疫。

自从他掌权后,并州已经三年无大疫。不论是战场清理,还是流民安置,都有了一套标准规程。医科更是年年取士,引得各地精善医术的人才向并州靠拢。这些人才齐心协力共同研究,让医学也有了长足且系统的发展。其中防疫一事,更是重中之重。

当世流行的疫病,其实不止是鼠疫一种,治疗方法也大有不同。但是基本的防疫手段,包括隔离、消毒、消灭病源之类的措施,是可以通用的。这些理念,随着《金刚经》附赠的医书,流传甚广。饶是如此,梁峰还是年年刊印防疫手册,发往各地,并把控制疫病作为官员考核的重要指标之一。

也正因此,他治下几州才能在大量收容流民的前提下,遏制疫病的传播。

但是并州如此,其他地方却未必。淮南的天气状况和恶劣局势,更容易扩大疫情。为此,梁峰两次发信寿春,还严令祖逖注意豫州方向过来的流民。可能是建邺下了死力控制疫情,折腾了近一个月,大疫倒是有了退却的迹象。紧接着就传来朝中巨变的消息。

小皇帝死的太突然了,而且死前并未留下遗诏。他的死因已经无关轻重,身后事才是重点。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谁登基继位,足以引动天下人的心思。

只是梁峰也未料到,这次的传位,会闹的如此纷乱。

四个行台,先后自立,且无一例外给他升了官。其中扬州行台封他为大司马,雍州行台封他为太尉,兖州行台封他为太保。最离谱是的徐州行台,竟然直接许出了丞相头衔。只要能回到洛阳,全权听他安排。

遵奉哪个行台,关乎并州未来的走向,已经不是区区几个幕僚商议一下,就能定夺得了。因此梁峰借着治丧之名,招齐手下文武,升堂议事。

“秦王自幼继嗣秦献王,远离朝都,实为乱军所挟。梁国寻来的‘太子’更是出身不明,乃奸党篡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段钦上来先阐明了要点,雍州和兖州的行台,根本就是一己之私弄出来的傀儡。哪能承认?

然而徐州行台和扬州行台,就是另一码事了。

“豫章王乃先皇幼弟,至于新都王,乃吴孝王幼子。若依礼法,皆可践阼。然朝局复杂,当谨慎择之。”段钦把另外两个行台的底牌也翻了出来。

一旁的治中从事郗鉴,立刻皱起了眉峰:“先帝死因不明,竟陵王以一己之私,公然袭杀太傅、大将军,祸乱朝纲。靠此乱臣登基,岂非得位不正?”

段钦倒也不着恼,答道:“若是如此,琅琊王攻寿春,立新都王,移都建邺,亦有不妥。”

两人看似在争执徐州和扬州行台哪个更合乎礼法。但是实则,是在争论并州的发展方向。

若是承认徐州行台,就能接新帝入洛阳。哪怕梁峰辞去丞相之位,也能顺理成章控制朝廷,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不说这法子有用没用,至少能吸引天下士人投奔。将来也能如曹魏一般,通过禅让登基立国。

反过来,若是承认扬州行台,那么挟天子的就成了琅琊王,就算对方给出再多的优厚待遇,他也无法染指朝堂。但是如此而为,也不失为一个忠臣应有的表现。就是有太多人学曹操,才弄得天下大乱。对于郗鉴这样心怀国朝的士人来说,实在不愿看到大都督有此打算。

现在自立,也会导致人心离散。当年荀彧身为曹营首席文臣,不也不赞同曹操加九锡吗?司马氏得位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正朔毕竟未改,难免令人生出忧虑。

一者简单轻松,一者为人作嫁,要选哪个,似乎不难猜。实际上郗鉴能说出这话,也颇有些胆气。若是主上心思已定,这样的言论,难免惹其猜忌不快。

然而座上,身着素服的梁峰并未立刻作答。他的目光,也看向了一旁闭口不言的张宾。

知道主公视线中的意思,张宾微微一笑:“天有二日终成祸患,主公当早做决断。”

他没有给出任何建议。或者说,他点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所有谋士臣僚都不过是从旁建议,最终做决断的,还是梁峰本人。

他要怎么选?

“竟陵王谋逆,滥杀朝臣。未有顾命,豫章王得位不正。应奉新都王。”最终,梁峰答道。

这也是最适合并州的打算。他需要的,从来不是汲汲权势,为了天子就可抛头颅的士族。不管皇权衰弱到何种地步,只要皇帝回到洛阳,地位就不容轻贱。而任何皇帝,都不会甘心被人操控。一个不好,便惹来无穷祸事。同样,天子回到洛阳,司州就再次成了众人攻夺的香饽饽。战乱频频,又岂是随口说说的事情?

现在并州最需要的,就是稳定。压倒一切的稳定。因而奉扬州的新都王为帝,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所有抱着亡晋之心的豪强,只会围着扬州撕咬。南渡的浪潮也会愈演愈烈,庸碌之辈和顶级高门都撤退了,留给自己的,不是一心想要平定乱世的可用之人,就是眼光绝佳的投机分子。而这两者,都对大业极有用处。

更重要的是,梁峰知道司马睿的真心。他可是历史上东晋的第一任皇帝,就算立了天子,能消弭他的称帝之心吗?恐怕恰恰相反,挟天子只会让司马睿的欲|望越来越大,乃至阴害幼帝,自己登基。他可不是武帝的直系子孙,到时候那些讲究身份血统的士族子弟,又会不会任他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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