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雀磬清晨醒来,见了马含光坐在床侧的晨光里,一时便有些不愿清醒。
他回身望她,默默替她穿了鞋袜,披了衣,洁面,梳妆台前绾发,很娴熟,似是多年做惯了的。
伍雀磬将石黛递去,那人接了凑近,定定望住她的脸,许久后才举手描眉。
原来这便是晨曦相望的感觉。于上一世,伍雀磬曾经无比渴望,除了感知那熟悉的气息由远及近,除了略有察觉新一日的阳光依旧明亮而温馨,她最想要的,便是能再见到这张记忆中模糊而怀念的脸。
她想见他,并非只靠双手抚摸,她想要睁开眼,睁大了,看看自己所爱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怔忡之中,对方探身,纤长颈部与光晕中拉伸出优美而利落的弧线,喉结微颤,下颔侧抬,攫住她的唇——伍雀磬一惊,梦中醒来。
鼻息有清香萦绕,床畔便插着连晨露都未褪尽的花束,她哂笑,这倒符合那人当初的习惯。
弄些野味,布置花草,很会令平淡生出情趣。马含光从来都是会过日子的人,与他一起,轻易便能忘了江湖人的清贵,他食烟火,于饥饿灾荒中成长,会求生,会忍耐,会家常琐事,还会农活。
再也没有如此接地气的小师弟了,但她却已将这些忘却了许久,是他逼自己去望的,被逼着去接受、去正视而今这个冰冷嗜血的马护法。
她已连梦都不曾做了,又该如何退回从前?
伍雀磬叹气,下榻后撩了纱帐,见那人仍在。
以往二人共处一室过夜,马含光守着她醒来,不是练功便是打坐。
今日他却单手支额靠在茶几旁小憩,闭着眼,想是乏累,或是内伤所致,身体再不如前。
伍雀磬不知他是睡是醒,蹑手蹑足靠近,不敢俯身,不敢离他太近,一步之隔望着那梦中清俊脸容,望那面上日复一日的清癯,眉目更为沉厉,颧骨以下瘦出刀削病态的阴影——
她想伸手,终无声转身,方欲行开,手忽被那人轻轻牵住。
马含光起身,自后一把抱住了人,气息抵在她肩头,很是压抑,煞是清醒。
伍雀磬长发松散,发间芬芳犹甚。他俯首于她颈侧,伍雀磬一使力,闪身躲开。
哪知对方一瞬步法,竟绕至面前,伍雀磬当即转向,马护法足下凌厉,旋身紧贴,又断去路。
二人面对着面,伍雀磬看不出他神色,只觉心跳加快,气息渐重,忽伸手吸来架上流萤,一鞭挥出,飞身疾退。
马含光后仰避开鞭风,五指幻化,一把抓住流萤。
长鞭绕上手臂,鞭身紧绷,又是猛地发力,伍雀磬一个踉跄,便被拽来面前。
流萤被缴,那人一手扬高,凌空抓来吊饰悬剑,长剑出鞘,掷去伍雀磬手中,“用它。”淡淡二字。
伍雀磬再不客气,举剑便刺。
马护法负手于后,单手接招。
“太慢。”
一剑破空——
“下盘不稳。”
挥剑横扫——
“腕力不足。”
寝殿空旷,却也不足施展,伍雀磬游走上了房梁,剑芒微闪,斜刺而出。
马含光长身而立,蓦地转身,两手俱都收往身后,迎剑而来。
伍雀磬惊大了眼,最后一刻手腕微抖,刺歪了剑,剑刃擦着那人颊侧而过,苍白染血,吹毛断发,生死一线。
伍雀磬收剑回身:“为何不躲?!”
那人拭去颊上血迹:“想知师姐会否剑下留情。”
“无聊。”
马含光一步靠近:“宫主说过,会疼惜于我,可还作数?”
“不作。”
他抓她手臂,一把拉入怀中,她作势欲挣,他抚她侧额,将她头紧紧按在肩窝:“可我答应照顾师姐,永世不改。”
伍雀磬想将人推开,却使不上力,耳边听他念道:“我会信守承诺。”
伍雀磬保持着抗拒的沉默,及至他离去,才于那人背影后大叫:“我死不瞑目那时,你的承诺又在何处?!”
马含光身形略滞,将出殿时见了躲在暗处怯怯窥视的杨师姐,却也未曾多看,加快步速离去。
……
万极总坛弟子近日颇为惆怅,马护法复出,再次与宫主闹崩,不,不崩,貌合神离更为贴切,但他们仍旧要考虑自己的站队。宫主清洗了马护法的势力,看起来是东风压西风,然护法身旁诸位长老祭司立场坚定、拥护尤为坚决,并不似墙倒众人推的走势。
沈邑与伍雀磬分析局势,亦是如上说辞:“马含光与那些人之间的结盟建立于谋害前任宫主的大罪,他们共担罪责,自是比任何盟约都要牢靠。”
于谋害前宫主一事上,沈邑不缺功劳。但正因他被马含光半蒙半骗地裹挟入伙,才尤为觉得愧对廖姓之人,才即便与马含光铁打的关系,最后都选择了襄助伍雀磬。
只可怜他的心上人崔楚首祭司,身心都向着马护法,倒与他成了对立。
百丈涯底,廖壁问伍雀磬:“你是否真恨马含光,有多恨,是否甘愿玉石俱焚?”
伍雀磬没答。
廖壁又问:“你的青金铃呢?”
伍雀磬闻言大惊:“你疯了?青金铃会令整个万极宫一同殉葬!”
廖壁一扯铁索来到她面前:“我与马含光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令他死,不惜行非常手段。但你呢,你口口声声要惩奸除恶,要将万极诛灭,怎么,青金铃那等万骨同枯的大杀器你不舍得用,留着蒙尘么?”
伍雀磬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