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自然不会察觉她那样细的心思,只柔声说道:“这些都不需你操心,朕会安顿好一切,你要做的,只是好好调养身子,与朕白头偕老。”
誓言如蜜,说来动人,又有几个人能逃脱?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三日之后,贵妃从奉先殿回永寿宫,依旧如常料理宫务,皇帝对贵妃感情日笃,乾清宫西暖阁,似乎已成了贵妃专用了,其他人只能零零星星侍寝几次,还都是趁贵妃不方便的时候。
为方便照料王常在的龙胎,容悦便将王常在留在永寿宫,所有汤药均有春早把关,如是到了三月里,钦天监选了吉时呈上,皇帝勾选了婚期,太子迎娶福晋,汉军都统三等伯石文炳之女石氏。
‘石’是‘瓜尔佳氏’的汉化之姓,与鳌拜、颇尔盆、开国大臣费英东均是瓜尔佳氏,只是分支不同。
石文炳之父石廷柱随多尔衮进关,得封三等伯,也是极显赫的世家,石文炳此人办事稳敏得力,被皇帝视为心腹股肱之臣。
太子妃石氏知书达理,温柔可亲,又端庄毓秀,十分得体,可容悦看了画像,就略略迟疑起来,太子会喜欢这个方头大耳,十分富态的女人么?
皇帝其实事先也没见过石氏,他在嫡妻问题上一向坚持取才不取貌,因此只说,“娶妻娶贤,娶妾娶色,胤礽贵为皇太子,今后侧福晋、妾氏任他挑选,若将来登基为帝,三宫六院什么样的没有,皇后之位,还是要找个稳妥的女子,否则,这后宫便要不宁。”
容悦也猜到皇帝会这样想,而且太子频频露出些不大稳定的情绪,让皇帝颇为忧虑,找个稳重的妻子襄助也是好的。
这段时间皇帝在积极整备军务,倒也关心了几次进程,储君齐家是国之大事,大清朝又向无太子娶亲的旧例,礼部等衙门费心研究,毓庆宫皇帝又素来不许容悦插手,因此倒也乐得清闲,只管管后宫布置,支出些绸缎银两罢了。
容悦瞧着账册,不由觉得太子这场大婚未免奢靡了些,有许多不必要的花费,上好的云缎闪缎,只用来扎花一次便扔弃,南边进过来的花卉摆满了整个毓庆宫……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啊,细算下来,一盆花够底下老百姓吃上小半个月。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者本来就该过苦日子,谁叫你不能挣呢?
容悦不由叹息,皇帝瞧见她那样子,温声安慰了好一会儿,太子年幼丧母,皇帝如此铺张也是为尽心尽力补偿,因为皇帝日常也是很节俭的,可是听容悦真心劝说,才又免了一些用银款项,听说这些事被颖贵人传到太子宫里,惹太子爷摔桌子砸椅子好一通不快。
索额图也在众大臣间散布:贵妃嫉妒太子至此,气量狭小,只知算计人云云。
贵妃用意为何?皇帝心里是有数的,只私下里宽慰容悦不要多想。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能得他理解一心,容悦心中足矣。
总归大婚礼如期举行,又气派又奢华,普天同庆。
皇帝很高兴,太子成家立业,他心头的大石也能松一些。
是夜在太和殿大摆筵席,皇帝心情高兴,便多吃了几杯酒,容悦不放心,亲自兑了灵芝蜂蜜茶带到乾清宫来。
皇帝临风站在乾清宫的台矶上,一身吉服,朝她伸手手来。
容悦走过去握住他的手,鼻端闻见一阵薄薄的酒气,皇上向来不贪杯,今儿想是真的高兴。
皇帝手臂一带,便拉了她搂在怀里,那吉服上龙纹狰狞,夹杂金线银丝,坚硬硌人。
容悦笑着说道:“皇上今儿这样高兴。”
“是啊!”皇帝笑道,问她道:“悦儿,朕的贵妃,皇太子大婚,普天同庆,你高兴吗?”
这话里已带了五六分醉意了,容悦极少见他这样说话不顾仪态,说些狂傲之话,也笑道:“臣妾自然为皇上高兴。”
皇帝便捧起她的脸重重亲下来,忘情地索取着,又似乎是狂欢着。
容悦只觉那滚烫的唇舌带着熏熏酒气缠裹上来,她只推开皇帝道:“院子里这么多奴才看着呢。”
皇帝哈哈一笑,不由分说俯身抱了她起来,大步进了暖阁,皇帝饮了酒,脚下错乱,容悦被晃得头晕眼花,只觉重心不稳,两个人一道倒在绵软的榻上。
宫女们鱼贯而入,送进脸盆,胰子、香脂等物事纷纷垂首退下。
容悦挣扎着爬起来去拧热毛巾把子为皇帝擦把脸,却被皇帝拉住,皇帝发了狂似的,在她额头上猛地落下一个重重的吻,说道:“朕有东西要送给你。”
一面说一面从枕下抽出一个檀香木螺钿盒子打开来,却是一个玉牌,借着微弱的灯光,容悦看见玉牌上用满蒙汉文刻着两个人的名字,爱新觉罗玄烨,钮钴禄容悦。
容悦握在手里,心中一酸,忍不住热泪涌上。
红烛爆了个烛花,啪一声灭了。
屋子里黑黢黢的,只有皮肉裹挟着的清冽酒气,熏得人昏昏然欲醉,
世间能有几人,以卿之喜悲为喜悲,被人爱着是幸福。有这一个可以爱的人,对容悦来讲,也已是莫大的幸福,她从不贪心,如今足矣,足矣,能相伴皇上一生,辅佐他治理天下太平,俯瞰万民安居乐业,足矣。
皇帝这一夜睡的极沉,极稳,似乎回到幼时,乳母唱着歌儿哄他入眠,迷糊中觉得脸上有一只手温柔抚着。
皇帝抬手将那只手拉在胸口,继续沉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