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早听出她话中一缕萧索,只微微摇头,眸中流露出几分无奈之色:“要奴才说,也怨不得皇上生气,主子偏把那话说了,这会子出了卫贵人的事儿,皇上正对这些事忌惮着呢,”说罢轻叹一声道:“等万岁爷东巡回来消了气,您再去服个软儿罢。”
容悦下颌垫在交错的手臂上,静静瞧着窗外,半晌方道:“说实话,我也有些后悔,倒不是后悔为纳兰容若求情,若不说那些话,我这辈子良心都会不安生,至于因此惹怒皇上,我虽不愿,却也是没有法子。我说后悔,是后悔当初为何要去无定河找麻烦,或者说是后悔当初为何避开选秀,没能早一点嫁给皇上。”
春早伺候她时日不短,见她始终不怎么算计荣宠,反倒思虑些不相干的事,不由道:“怪道孝昭皇后也说,您这性子恬淡,于权势荣宠上的欲心并不强呢。”
容悦抬起下颌,迎上那微凉却温柔的月色,双手按在胸口之处,缓缓道:“至于荣宠,谁不想要呢?只是我更在意的是‘心安’。”
二月十五日,圣驾东巡,皇太子随驾,另外后妃中皇贵妃、宜妃与荣妃随驾,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和大学士明珠扈驾指挥。
大驾浩浩荡荡,绵延不绝,而在圣驾远去后的几天,一乘低调素净的马车载着和硕格格孔四贞从神武门进了紫禁城。
贵妃、德妃与惠妃等陪着孝庄在慈宁宫等候,万贵人还年轻,耐不住性子往院子里去等,远远见几个仆妇簇拥一个淡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锦缎长褙子,丁香色绉纱裙子的妇人进了慈宁门,忙回了殿内禀道:“老祖宗,孔公主来了。”
孝庄面上漾起一丝喜色,显然也有些激动,忙吩咐容悦道:“去替我迎迎。”
容悦应了声是,待走至近前,方盈盈一福道:“见过四贞姑姑。”
接引的姑姑忙在一旁道:“这是万岁爷的贵妃娘娘。”
孔四贞忙将人搀起来,打量了一眼不由赞道:“好周正的孩子,皇额娘可好?”
容悦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只觉她神色虽还好,两鬓却染薄霜,眉梢不合年岁的细纹更是触目惊心,面上却只微笑着,说道:“老祖宗正等着姑姑呢,这边请。”
孔四贞点点头,往殿内去,进了殿,见孝庄由一众妃嫔簇拥着坐在靛青色宝座上,母女经年久别,饶是孔四贞饱经变故,依旧难掩心中杂陈滋味,上前盈盈一拜,呼唤亦忍不住哽咽:“皇额娘。”
孝庄一把将她揽在怀中,不由得老泪纵横,她见了四贞,难免又想起福临,想起以往的许多人和事,牵动旧情,越发感怀。
容悦忙上前劝道:“皇祖母,四贞姑姑折腾了一路赶来,母女相逢本是喜事,您这样感怀,倒叫姑姑不能安心了。”
德妃也在一旁劝说道:“是啊,老祖宗,今儿大喜的日子,您怎么反倒哭起来了?”
孝庄才收敛了些泪水,拉着四贞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点头:“倒是她们说的有理,”她细细打量着孔四贞,见她眉目间难掩沧桑之色,心中喟叹,平复了些心绪才道:“皇帝去盛京祭祖了,等回来再见罢,听说皇帝在西城给你安顿了宅院,也不必急着去住,只在宫里陪额娘住一阵子罢。”
四贞含泪道:“女儿也想念皇额娘,只是……女儿是不祥之人,怕折了额娘的福气。”
孝庄面上露出些不悦之色:“胡说,你是我的女儿,额娘若有福气,也要分给你的,瞧谁敢说这样的混账话。”
容悦在旁忙道:“皇祖母说的是,四贞姑姑切莫见外,您还没来,皇祖母已交代了我,帮着把慈宁宫后殿拾掇出来了,昨儿又盯着人收拾了咸福宫,姑姑喜欢哪里便住哪里。”
孔四贞见状才含泪笑道:“既如此,那女儿就挨着皇额娘住几日。”
孝庄这才露出笑容,又冲容悦说:“服侍的人倒不用你惦记,只是你姑姑长途而来,带的东西一时收拾不出来也是有的,诸如床帐被褥、饮食器皿的,可都有安排?”
容悦微笑回道:“都预备了的,臣妾问过苏嬷嬷,知道四贞姑姑喜爱萱草,帐幔都选了萱草的花样,除杯碟等物,还预备了十余套换洗的衣物,若四贞姑姑若觉得不合身,臣妾再打发针线上的人来安排。”
她顿了顿又冲孔四贞道:“仓促之下,怕有疏漏,若使唤的人或是衣物不合心意,姑姑只管打发人来知会悦儿便是。”
孔四贞忙笑道:“有劳你了。”
孝庄目中也有些欣慰之色,拉着女儿说些闲话:“山中也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我如今已是过了七十的人了,脑筋也已不大好使,若有略想吃的吃两口,闷了便哄着小曾孙,曾孙女们玩,再者就养养花,弄弄草,倒是她们懂事孝顺,照料我也还算尽心。”
孔四贞忙道:“皇额娘春秋鼎盛,身子硬朗着呢,女儿瞧着,少说还有几十年呢。”
众妃嫔听到这话也是各有各的打算,容悦心中不由一沉,自打今年过了七十圣寿,孝庄确实明显老了不少,行动都需人搀扶,也时常头晕不适,她忽而明白老人家的苦心,这后宫,太皇太后还能看几日,迟早是要交到皇贵妃和她手中的,想到这在心底喟叹一声,要更加孝顺老人家。
孝庄哈哈笑了声,冲小公主小阿哥们道:“都见过你们姑祖母。”
众公主阿哥忙齐齐行礼,四贞瞧着喜欢,忙叫随身的嬷嬷拿上打赏的荷包给小阿哥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