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节,天际多是云蒸霞蔚,宛若润了水一般铺陈开去,无端让人嗅到清亮气息。暖阳穿过云层而下,护城河上的澹澹波水洒着点点银光,轻缓流动,倒映着一番十里长街,潋滟繁华。
自辰时起,淮安城内便车马粼粼,小道拐角处不时地冒出些形形色色的人来。做乳糖狮儿的小摊前聚了三两个扎辫子的淘气孩子,青石路两侧货品琳琅,珠宝香料、绫罗绸段、香火灯马随处可见,往酒肆茶楼里一瞧,未到午时已十分热闹,大堂中的酒保和茶博士无不是忙碌穿梭,笑意满满。
似乎,极为平淡寻常的一天,百姓各做各事,或是闲逛,或是叫卖,或是商贸往来,偶尔一声高亢的笑喊,一道气急败坏的咒骂,更添三分熙攘。
忽的,从城门处陆续传来几道陆续的告诫声,“让开,快让开——”伴随着促短的马蹄声愈行愈近。悠然行走的人回首去看,不免有些惊诧,三匹赤色骏马正从后头直直驰来。
马上的青年男子似乎并无意降低马速,握着缰绳便这么一路开道远去。所幸那人后面跟的两名小厮一路提醒,行速倒也不算太快,路中的百姓便都能堪堪躲过,虚惊一场。
江弘昇面上显出不耐之色,今日好容易遇到明朗天气,便约了几位宦家子弟往郊外去狩猎。可气的是,还未曾逮杀到一只半只,便有家内小厮匆忙而来,说是府里来了位金贵的客人,非要他立刻回府。
眉头皱起,倒不知这淮安成内,还有哪位有这能耐让他父亲如此重视。
“让开,让开——”小厮的叫喊仍旧在继续,行人慌忙避让间,却见一位青色罗衣女子忽的从小巷口里径自冲出来,双眼无神地寻些什么,四方街尾端的青石路中,只她一人立在那儿,恍惚茫然地揪着袖口。
明明有糖葫芦的,有个叔叔说这里的路中间有好多好多的糖葫芦,怎么没有了?
她的糖葫芦呢?变到……哪里去了?
江弘昇心头一惊,一边急促喊着,“让开,不要命了!”一边赶紧使劲拉住缰绳。却不想因为女子太突然的出现,又自个儿杵在那儿不动,缰绳拉起时马儿许是受惊,一道长嘶间前蹄悬空,马身抖动几下,竟将背上之人狠狠地摔倒在地。
“砰——”青石路面传来一声粗重的碰撞巨响,马儿前蹄落下,生生踩到了那男子的小腿上,巨大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不待喊叫,就这么直接地晕了过去。
“世子!”小厮晴天霹雳般,快速下了马,奔到男子身边,面色惊慌失措。
周围的百姓也是被这骤然发生的一幕惊得半响回不来神,眼尖的人早已认出那受伤之人的身份,那可是汝南江家的嫡子江弘昇。
汝南江家,是自高祖时便极为显贵的世家大族。高祖四十寿宴那日爆发的南建政变,江家居功至伟。江家祖上为大齐丧英豪长子,一门忠烈,高祖甚感,遂赐其一宗荣耀。
高祖,世宗,顺宗,再至如今的当朝建兴皇帝,已是历经四朝,江家不衰反更为盛之。江家主事江怀成乃正一品怀王,其妹十七岁入宫为妃,是为昭贤妃。江家至如今这代,只江弘昇这么一个嫡子,自然是百般宠爱。
“唉,这女子怕是有麻烦了。”有人不禁长叹,这江家公子若是无碍还好说,但倘若出个万一,这姑娘估计承受不起怀王之怒啊。
旁侧有人压低声音续话,“可不是,江家人哪里是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能惹得起的,也只能怪她命不好了。”
“也是奇怪,这姑娘长相倒是秀美,怎的好似眼神空洞,平白像个傻子一般,撞了贵人还仍旧直愣愣杵在那儿的。”
“你别说,还真是个傻的。薛郡公不是有个痴傻的女儿?咯,就是她了。”
“什么,薛家的女儿?据说除痴傻罢,还极爱捣动,偶尔还会癫狂起来。”
“嘘,薛家怎么说也是正二品郡公,你小心祸从口出。”
细细碎碎的讨论此起彼伏,地上的江弘昇早被两位吓坏的小厮火速抬回府去,不远处的怀王府随即陷入一片慌乱与压抑中。
……
“究竟怎么回事!”怀王府中江怀成面部铁青,眸色阴鹜,不敢相信他珍若生命的儿子只是出了趟门,竟被抬着回来。
小厮几乎匍匐在地,“王爷息怒,是……是那薛郡公的痴傻女儿,突然间挡……挡在大道中间,惊了马匹,才导致……世子摔倒在地。”
“薛毅的女儿?”江怀成正说着,床前看诊的御医终于叹一口气站起。
语气不免惊慌担忧,“王御医,犬子如何?”
御医迟疑,“王爷,世子其余无恙,只是这腿……”他顿了顿,“被烈马重伤,碎了骨头,着实难愈。即便用再好的药,只怕也得有段时间不良于行。”
“什么!”不良于行岂不就是落疾之意,江怀成跄踉地后退一步,不安道,“有段时间是指多久?”
“少则一两年,多则三四年也是要的。”王御医垂首。
“该死!”江怀成愤恨,黑沉着脸一扫桌上器具,满地狼藉。“备轿,本王要进宫面圣!”
……
后坊间有载:
建兴二十四年,大齐帝都淮安城,薛氏有女靖宁,心智不全,痴傻犯癫。三月十九日午时,于四方街上倏地闯出,惊了汝南江家嫡子江弘昇马驾,江家世子坠马,以致腿部重伤落疾,不知何时康健。
统军亲帅、江弘昇之父震怒,当日便气怒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