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徒弟私心倒不重,就是笨了些。”

荆淼躺在床上,本迷迷糊糊有了些许睡意,却忽然听见君无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又不是你的徒弟。”

这一声叫荆淼一骨碌从床榻上爬了起来,他刚起来,就见着谢道风尘仆仆的推门进来,满面尘霜,披着月光,神情淡漠之中又带几分翩然,倒像是个堕入凡间的仙人,不觉有些哽咽。

谢道进来点上了灯火,见荆淼眼中含泪,不由惊讶道:“师弟不给你饭吃吗?”

荆淼顿时笑出声来,用手背拭擦了一下眼睛,只赤足跳下床去,奔到谢道面前,仰着头瞧他,哽咽道:“师尊,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谢道莫名道。

“师叔说你回不来了。”荆淼道,他与谢道师徒关系极是深厚,毕竟他生平里除了爷爷奶奶,也只有谢道待他最是真心实意的好,这会儿不免又惊又喜,恨不得上去给谢道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道点了点头,便说:“我心里记挂你,便回来了。”

师徒俩都觉不对味,仔细一问,才知是君无咎说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才闹了误会。原来谢道是回来路上遇见一位友人,那友人性子豪爽,非要邀他吃酒,还抢过送信的鹤笺写了封回信回来,他方才灌醉了朋友才得以脱身。

谢道与荆淼面面相觑,半晌荆淼才摇头笑出声来,只道:“师叔总是这样吗?”

“是啊,师弟他七岁入门,说话只说一半。”谢道点点头道,“才不管你明不明白。”

师徒俩对着笑了会儿,君无咎忽然出现在门口,他这次抱着一只小白狗,神态有些高深莫测,冷冷的打量着谢道与荆淼,只道:“药过三日来取,不送。”

师徒俩具是乖乖点了点头,待君无咎走了,便又顿时笑了起来。

在他人峰上终归不便,两人便连夜回了紫云峰,荆淼临别前还摸了摸那只又肥又胖的大头仙鹤,同这潇湘峰上唯一与他友好的生物道别。仙鹤约莫是知道了荆淼要走,只甩个屁股给他瞧,趾高气昂的离去了。

荆淼不由一怔,谢道却道:“不必在意,师弟养的都很有些脾气。”

说罢,谢道便携着荆淼的手御剑回紫云峰上去了,紫云峰一片寂然,荆淼这几日在热闹无比的潇湘峰上呆着,顿觉像是两个世界,不由心生出些寂寞来。其实君无咎也不理他,但是每每望月,总有雪豹陪伴;次次练剑,也有仙鹤喂招……

然而人生于世,本来孑然一身的时候就更多一些。

荆淼不觉抓紧了谢道的手,然而他早知谢道很快就会离开,便又微微松了些,长出一口气,调整好了心情。

今夜他已经觉得十分开怀了,人若是知足些,自然也会活得开心许多。

却不料今日谢道似乎有意多留片刻,他携着荆淼的手,忽然问道:“你一人住在山上清修,是否觉得孤寂?”

“尚可。”荆淼恭恭敬敬低头道,“徒弟驽笨,每日修行作息已是满当,并不觉得孤寂。”

荆淼说着便抬头看了看谢道,只见他眉眼冷峻,神情颇见淡然,似只是随意提提,但即便如此,也已叫荆淼心中有说不出温暖来了。他其实也并非没有见过谢道闹笑话的模样,谢道生性冷漠平淡,不谙世事,并非一个完人,荆淼也颇为了解,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始终是有些倾慕与推崇谢道的。

放到后世,有个非常形象的词——盲目崇拜。

江龙泽虽是凶险,却尚难不倒谢道,他路上遇见的那位老友,才是真正令他今日态度有变的人。他那老友是位生性爽利的女修者,名叫蔚潇,嗜酒贪欢,她那会拦下谢道,实在是因为收了个弟子,溺爱疼宠的不行,致使许多酒友不敢登门,等酒虫发作,才拽了半路经过的谢道充个数,好叫她留着几分面子。

称是谢道是访客,这才取出几坛子美酒来,好一过酒瘾。

谢道对小辈并不上心,因而第一次见着他人师徒相处的模样,便觉得很是稀奇。

蔚潇收的是个男娃娃,不过五六岁,虎头虎脑的,笑起来有两颗尖尖的小犬牙,跑来找蔚潇时还玩着水球,活像个泥猴儿,傻头傻脑的绊了一跤,摔在了蔚潇身上。谢道眉心微微一蹙,却见蔚潇毫不动气,只搂着这小娃娃,用手巾给他擦去脸上脏污,温声细语的问他摔得疼不疼,要不要紧。

等娃娃跑远了,谢道方才对蔚潇开口:“你对这孩子,未免太过宠溺了。”

“才不过五六岁的娃娃,你苛求他什么。”蔚潇抓着酒碗直对谢道笑道,“傻道士,我家小酋贴心可爱的很,你这没当过师父的人怎么懂。我跟你说,他夜间做噩梦怕了,嘟着嘴巴倔强不服软又害怕的模样特别招人疼;他年岁虽小,却很懂事,我若买些果子给他,便别别扭扭洗净了分给我……哎呀!”

蔚潇一拍谢道的肩膀,差点将他半个肩胛骨拍散了去,谢道一挑眉,只见蔚潇已有些醉了,冲着他嘿嘿笑道:“你不懂吧,这小孩子多可爱啊,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嗝儿!没劲儿透了?”

她说着,打了个酒嗝,醉趴下了。

“师尊,到了。”

少年温暖的手从掌心抽去的感觉让谢道回过神来,他低头凝视着眼前这个眉目清朗的少年郎,便伸手摸了摸荆淼的头,见对方疑惑的抬起头来,不由说道:“当年见你,还是个小娃娃呢,如今都已这样高了。”

荆淼不由失笑,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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