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正说中心事。从他生病以后,积压了这么多天的担忧,害怕,惶恐,都涌上心头,现在看他慢慢好转,悲喜交加,不由抱住他,哭了出来。他用下巴蹭着我的脸,用手帕帮我擦泪,轻轻的说:“没事,都能过去的。”
他让奶娘把如意和雪儿抱进来,雪儿一进来,就张着手让爹爹抱,周斯年很轻松的就接过来,嘴里念念有词,逗雪儿开心。看着他们三个在我面前这样开心的玩耍,周斯年的手也不像原来那样冰冷无力,想来慢慢的就会没事了,心里一松,沉沉睡去。
等一觉醒来,已到了掌灯时分,船在运河上又全速前进了整整一个白天。周斯年正在蒲团上静静的打坐,烛光下他原来发青的脸色,苍白的嘴唇现在好像都恢复了正常。我眼里流下泪来,他终于好了,又回来了。
虽然肚子饿的要命,可不敢出声,怕打扰他,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他碰碎了。良久,他睁开眼睛,看我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问:“饿了吗?”我点点头:“快饿死了。”
起身让惠儿去端上饭来,心里没了重重叠叠的心事,觉得饿的快要虚脱,看什么东西都那么好吃,不多会儿,风卷残云,一桌子饭菜,都倒进肚子里。
周斯年在旁边,吃惊的看着我吃,不停地说:“慢点,慢点,小心噎着,没人和你抢。”我才不理他,直到最后一口汤下肚,才满意的揉揉肚子,打了一个饱嗝。
等我漱过口,用青盐刷过牙,洗过澡回来,看周斯年正慢条斯理的吃东西,回想刚才吃相,有点不好意思,坐在他旁边,慢慢的端起茶杯,品茶。他笑道:“饿死鬼走了?”声音已恢复成以前的低沉悦耳。
周斯年病了以后,脸色越来越青,嘴唇苍白干裂,原来温暖的手总是冰凉,连声音都嘶哑了。看着他慢慢恢复,心里甭提多开心了,现在被他调侃,也没觉得怎样,说:“人家好多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快饿死了。”
他没有说话,许久才说:“让你担心了。”我摇摇头,趴在桌子上,看着他说:“你快吃啊,这么慢。”他笑说:“我又不是猪婆。”我说:“那你就是猪公。”他“呵呵”笑起来。
这时,船好像震动了一下。他皱眉说:“这些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河水这么凉,也不怕冻死。”然后对我说:“别坐在窗边,到床上去坐吧。”又让把如意和雪儿抱进来。如意和雪儿已经睡着了,周斯年走过来,捏了捏雪儿粉团般的脸,雪儿“咿呀”了一声。
他温柔的笑笑,吹灭窗前蜡烛,掀开窗上的帘子一角,只见点点的黑影鬼魅般的从四周向大船靠拢,离近以后可以看到是一艘艘小船。大船没有减速,继续向前航行。静穆的夜里,我仿佛听到了小船被撞碎的声音。
小船继续往这边赶来,越来越多。“别怕,”周斯年说,“这船是用战船改装的,这些小鱼鳖,不知死活。”果然,又有“吱咯吱咯”数声,靠近的几条小船被撞碎。有几个人影翻身上船,周斯年把剑放在了手边,我紧张的抓住他的手。
他轻松的笑道:“别担心,不会轮到我出手的,我太阳城的武士,比他们那些乌合之众不知强了多少,我只是有点手痒痒了。”
说话间,只见船上的武士动了起来,拦住那些人去路。那几个人影武功不弱,身形也快,转眼砍翻几人,往舱内方向而来。周杨和周桐出现,挡住对方去路,厮杀在一起。又有几个身影上了船。我的眼力在黑暗里极好,看到如云和绿竹也加入了进去。
能上船来的虽然武功好,但毕竟人数太少,而船上的武士好几百,终于,这些人都被重新逼退回河中。大船仍在以最大速度航行,不多时,甩掉小船的围追堵截。“奇怪,周楠和泽歌怎么不见?”我问。
周斯年说:“他们不在里面吗?你能看清楚?这黑压压的一片人。”我得意的说:“我被你关在地牢里那么多天,就靠数岩洞壁上有多少水珠滴下来过日子了。黑暗里辨物最厉害了。”他回头看我半天,说:“我家娘子真是旺夫啊。”
“怎么?”我奇怪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却不答,神色凝重。
第二天,清理甲板,周楠进来禀报:“我们这一边兄弟,死了十六人,重伤四人。”周斯年看着周楠,说:“阿楠,就由你来善后吧。这些,也都是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我第一次听周斯年喊周楠为“阿楠”,以前他都是喊“周楠”的。周楠似乎也吃了一惊,抬头看看周斯年,又迅速低下,答应一声“是”。
“敌方有死在船上的吗?”周斯年看他不走,问。“死了三个。”周楠答。周斯年说:“到了前方集镇,你上岸买几口好棺材,把他们安葬了吧。”周楠答应着。“明知不敌,又何苦做无谓的牺牲,”周斯年说,“阿楠,你怎么看?”
周楠思考了很久,说:“城主从小教育阿楠,做人要忠诚,要有气节。我想,他们也是忠于旧主,为了气节。”周斯年神色很认真的问:“旧主?他们的旧主是谁?”周楠答:“是前朝朱家。”周斯年继续问:“那我又是谁呢?”周楠被问住不说话了。
周斯年继续说:“朝代更迭,你知道得死多少人吗?为了一己私利,不惜让这么多人白白送命,有没有想过,这些人也有妻儿老小?这种事,我周斯年不会做。”
周楠沉默不语,周斯年端起眼前的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