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了无数跟斗,跌得头破血流后,朱棣懂得如何和洪武帝斡旋了,他说道:“既然父亲要求儿臣直言,那也请父亲对儿臣直言。当武将提出儿臣为储君,父皇当时很惊讶吗?”
言下之意,就是试探洪武帝到底有没有认真考虑过他这个四皇子。
阴影下的洪武帝说道:“朕并不意外,亲王之中,你年纪最长,在军队中也最有威望,军队敬佩强者。”
朱棣说道:“然而,父皇并不觉得儿臣适合当太子吧。”
洪武帝问道:“何以见得?”
朱棣说道:“倘若父皇有意封儿臣为太子,就不该问刚才那些问题。父皇着急宣儿臣觐见,其实是担心大朝会的消息传到儿臣耳边,儿臣动了心,有机会和那些支持儿臣的朝臣们接近,甚至可能和郑国公联手和大侄儿争国本。”
洪武帝心急火燎的召见四儿子,是想在朱棣行动之前,彻底打消儿子的心思。
因为洪武帝知道一旦朱棣和郑国公携手,朱允炆即使上位,也危机四伏。
洪武帝不动如山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耷拉的眼皮一抬,露出帝王的威慑。
朱棣纹丝不动,“儿臣知道揣摩圣意是大忌——是父皇要儿臣直言的。”原本朱棣只是猜疑,如今看见洪武帝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父皇心里只有东宫,即使太子大哥去世,父皇属意的是大孙子朱允炆!否则按照规矩,早就立了唯一的嫡孙朱允熥为皇太孙了,何必开大朝会一次次的议论呢!
洪武帝问道:“你想不想当太子?”
这是洪武帝挖了的一个大坑,朱棣若说想,那么洪武帝会骂他以大欺小,窥觊侄儿的储位;若说不想……这话会被史官计入起居注,将来会压着朱棣一辈子。
朱棣早已不是当年和父皇硬抗的青葱少年了,他和父亲的心智不相上下,说道:“父皇,大明建国到现在,最大的威胁始终都是北元,从西北到东边,边境线太长了,我们不能被动防守,需要时不时用主动出击作为防守,父皇觉得诸位皇子皇孙,有谁能够保护大明江山?”
洪武帝定定的看着四儿子,良久,说道:“你在威胁朕。”
朱棣说道:“没有谁能威胁到父皇。是父皇自己心忧天下,儿臣实话实说,其实除了北元,东北的高丽国和纳哈出勾结,时常滋扰燕地;海上的扶桑国有倭寇在沿海作乱;西南民族众多,时不时发生叛乱;藏地虽然归顺大明,但暗地里一直没有和北元断了关系。大明仅仅安定了十来年而已,这些威胁从未真正消失过。一旦起了内斗,从南到北,从西到东的边关都会告急。所谓海晏河清,不过是如梦幻泡影。”
四儿子说的都是事实,洪武帝沉默良久,说道:“太医说过,朕只要按时吃药疗伤,不熬夜硬撑,还能多活几年——朕在有生之年,必定除掉所有的祸患。”
言下之意,就是说你别瞎操心,也别动心思了,老爹我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朱棣一笑,“既然如此,那儿臣就告退了。”
朱棣正欲站起来,洪武帝猛地伸手,按住了儿子的肩膀,“你不甘心,对吗?”
朱棣说道:“从记事起,父皇就一直对儿子说,大哥是世子,我们都要听大哥的,大哥的东西不能碰。儿臣做到了,没有越雷池半步,埋头做好自己的事情,无论查案、赈灾还是打仗,都全力以赴。儿臣唯一逆了父皇心意的就是娶妙仪为妻,说起来,能够得此贤妻,还多亏了父皇开恩成全,所以儿臣没什么不甘心的。”
没有什么不甘心的,不甘心的人还轮不到他朱棣——郑国公常茂和嫡皇孙朱允熥才有资格说不甘心。
朱棣只是很失望,明明他居长、有保护大明的本事,父皇却执意跨过他去选择庶长孙朱允炆。
父皇不是不晓得他的优势,而是习惯性的忽略他,打压他,逼他退出,永远不会把这个四儿子当做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