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终于知道,每架飞机起飞前,站在地面挥手的机务人员,是怎样开始他们一天的工作的。但她没有更多的时间目送程潇的飞机飞得更远,也无暇想太多,就又开始和倪湛他们忙碌起来。因为早航班起飞后,还有几十架短停航班即将飞来,而短停维护时间紧,如果不能在飞机经停的有限时间内完成所有工作,会导致后续航班遭遇延误。
明明是冬天,零下十几度的户外作业,包括倪湛在内的所有研讨会的机务成员的工作服却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状态。直到下午四点半,林一成和程潇的机组飞抵回g市,倪湛又带人对飞机进行航后维护保养。他亲身实践的样子,没有身为机务总工高高在上的架子,也完全不像是在做交流或指导,而是仅仅做着一名机务工程师份内的工作一样,严谨而认真,专业而敬业。
夏至知道,这份严谨与程潇无关,而是倪湛对机务工作的热爱。她在偌大的停机坪上真实地感受了一次机务的一天。对于机务,她有了更深的了解。至于倪湛,她在完成一天的采访工作后,给他递了一瓶水。
倪湛拧开后一口气全喝了,才说:“谢谢。”
夏至说:“已经是总工了,有必要那么拼吗?”
倪湛苦笑,“不拼怎么当得起这声总工?”
是啊,看似光鲜的职业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心酸。从前,对于空乘,飞行员,机务,夏至都曾羡慕过,可真正接触才知道,在同行的眼中,他们竟然是:服务员,司机,和修自行车的。
夏至语气缓和了些,“看你工作的状态,忽然不那么讨厌你了。”
倪湛神色不动,“如果是程潇对我这种话,我会高兴得忘了自己是谁。”
夏至笑了下,“现在才意识她的重要性晚了点吧?”
倪湛远远地看着那架他晨起做过航前检查,刚刚又在它落地后做了航后维护保养的程潇操纵过的飞机,像是在问夏至,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只错了一次,就那么不可原谅吗?”
“你终于肯承认你错了。”夏至偏头看他,“可惜,不是所有错误,都有改正的机会。况且,有你那位母亲的存在,你怎么可能还有机会?”
倪湛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明知是伤人之语,夏至还是说:“程潇是个有主见的,她不需要被说服。况且,我从来不认为你是她唯一正确的选择。”
“是因为,”倪湛把手中空的矿泉水瓶捏扁,“顾南亭吗?”
夏至略显意外,“你眼力还不错,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微妙。”
其实,她是善意的提醒吧,让他知难而退。
倪湛却不愿意承认,“我是觉得顾南亭对她……”
夏至向来直言不讳,这一次也不例外,“是顾南亭主动没错,但依程潇的脾气,如果她不允许,谁又能走进她的世界?”
是这样没错。程潇不是能随便接近的女人,除了清高孤傲,她是不容人犯错的。
倪湛第一次觉得夏至年纪轻轻,心实在是狠,他默了一瞬,“谢谢你的提醒。”
“不用谢,我只是不希望她的世界,你再去打扰。”夏至坦荡地迎视他的视线,“我没有权力替她代言,但是没办法,和她在一起久了,我越来越像她。”
像她一样,没有过度的利他主义思想。所以对于你的回头是岸,已觉和自己无关。
**********
这一晚,向来不贪杯的倪湛喝了很多酒,他趁着清醒,放纵自己给程潇打电话,“可以见一面吗?”
这种情况下,或许大多数女人都会纠结要不要见,然后忍不住问:“你在哪?”但对象是程潇,而且那么巧的,她当时和他一样,在航空俱乐部红酒吧里。
程潇挂掉电话,从卡座里走出来,坐到他对面,“我对过去说过再见了,而这个过去,包括你。不过,既然已经遇见,把话说清楚也好。”
红酒吧里的灯光柔和温暖,却无法承载过去的时光。倪湛看着那张近到触手可及的比从前更美丽成熟的面孔,有种恍如隔事的错觉。
他仰头干了一杯,“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在失去过后,把纠缠当深情。像是我。”
对于他的自我评价,程潇不置可否。
前一秒还有很多话想说,这一刻,倪湛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我想和你解释点什么,但我猜,你对我的解释已经没有兴趣了。”
程潇没有否认:“确实,该你解释的时候,你选择了沉默。现在才说,又有什么意义?”
倪湛失态似地握住她欲端杯的手,“我是什么都没说,可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但你就那么冷眼旁观看我犯错,也不肯说破。也是我的错吗?”
“如果我说,我就是等着看你后悔的样子,你是不是会更了解我的为人?”
“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对我。程潇,你不应该这么对我!”
我当年确实不是这么想的。那时我以为,你应该比我痛苦,但你没有。时隔多年,你再在我面前上演痛苦的戏码,意义何在?
“应该!是不是在你看来,我曾经对你的喜欢也是理所当然?而你觉得,今时今日,我也理应原谅你?”程潇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和你有关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几乎忘了。不过,既然今天提起来了,我就再重申一遍。我确实喜欢过你,但你以‘成全你妈和老程的重逢’为目的结识我,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