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现在,一个过去,你更爱的,是哪个我?
他回答:不是你。
千佛殿中,有片刻的寂静。
女妖见愁似乎怔了一怔,接着便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了起来,回头看向谢不臣的目光,已经多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为味道。
“不是我,哈哈哈……”
她怔,不是因为这答案出乎意料,而是因为他竟然如此坦然又理智地面对着自己的感情与心魔!
她笑,也不是因为这答案触动了她几分情肠,而是因为分明深爱,真到割舍时又毫不留情,残酷得让人齿冷。
好半晌,她才笑够了。
那一张本自清冷的面容上,于是多了几分奇怪的暖意。
女妖见愁在台阶上踱步,这一次却是终于转向了另一侧冷眼旁观已久的见愁,身为女妖的她的未来,真正的见愁的现在。
“可要恭喜你了。将来手刃他时,也能令他一尝为挚爱所杀时的痛楚。”
道理是个这个道理,但见愁并没有那么在乎。
杀谢不臣,并非因为那恨还有多强烈,只是两人之间还有因果需要了断。任何事情,都该有始有终罢了。
谢不臣是不是痛楚,又与她有什么相干?
女妖见愁注视着她,她也注视着对方。
见愁站在原地没动,只微微一笑,单刀直入:“今日我所为何来,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怎么会不清楚?
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讲,她的确就是过去的见愁,曾是她某一些情感的部分,即便对现在的见愁并没有了如指掌,可人的品格与性情,并不会随意改变。
早在她出现在殿中的时候,女妖便知道她为何而来了。
只是……
“我也有一个问题,是想要请教于你的。”
“哦?”见愁尾音略略上扬,似乎感了兴趣,但又似乎不很在意,“你我之间,本就颇有渊源,但问无妨。”
岂止是渊源?
女妖至今还记得当初的场面,她一斧划下,割开了今昔,让自己站在鸿沟天堑的这头,遥遥看着她走远。
她当时那个眼神,是她身为女妖的第一段记忆。
“你曾想要问他,为什么,又凭什么。我也想要问你一句,为什么,又凭什么?”
她笑容已冷,声声皆是质问!
“我是你的过去,是你曾钟之情,是你曾深之恨,是你的牵绊与挂念。你为什么割舍得下,又凭什么割舍?只因为当日是非因果门内,我阻了你的前路?”
“……”
她是被割舍的那个,见愁想,自己本应该给她一个温柔一些的答案。可这世间的真相,往往残酷得淋漓,又怎会与“温柔”二字挂钩?
所以她沉默片刻,给出的答案,比方才谢不臣的答案更冷酷:“是。”
是。
是?
哈。
女妖见愁也说不出到底是意外还是愤怒。
她是见愁一路行来所抛却的、所割舍的情感与羁绊的化身,虽寓意着见愁的过去,不管容貌、品格还是性情,都似与见愁一般无二。可因为这些情感与羁绊,她们在细微处,又有着截然的差别。
比如她的不甘,她的不忿。
“是?”
女妖见愁的神情里,那尖锐的讽刺,更甚于方才质问谢不臣之时!
“好一个‘是’字!好一个‘是’字!你的过去,你舍了;你的牵绊,你也舍了。可孩子呢……你的心,是铁石所铸吗?连它,你也能舍弃吗?!”
孩子。
这两个字入耳便钻心,见愁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了,甚至有许久没有想起过了。如今又从过去的自己口中听闻,难免有万般的复杂。
这一刻,她其实有瞬间的软弱,就像被人撬开了坚硬的壳。
可也只是这么瞬间罢了。
女妖见愁尖锐的质问,也不过只将这壳撬开了瞬间。下一刻,它便悄无声息地合上了,将所有的柔软肉包裹在内,犹如坚不可摧的堡垒。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察觉到这片刻的软弱。
站在这千佛殿中的,依旧是那个强大、平和且冷静的见愁,一个现在的见愁。
她并不避讳什么地回视着女妖,说出来的话,也平淡得令人心惊:“……诚如你所言,连你,我都能舍,天下间,还有什么是我所不能舍?”
这一句,本是昨日女妖质问她时所说,此刻却被见愁用来回答她此刻的质问。
那种感觉,何其荒谬?
可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回答,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又再正确不过。毕竟,在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她心里不是早就有了答案吗?
女妖见愁的眼底,忽然就浮现出了那么几分隐约的泪光,可偏偏笑着,又问她:“所以,你竟不觉得自己可怕吗?抛弃过去,割舍情爱。现在站在这里的你,又与这满殿的泥塑木偶,无情神佛,有什么区别?”
区别?
见愁抬首,顺着她所问,看向了千佛殿内这满殿的神佛,虽面目慈悲,宝相庄严,可的确如她所言,是无情无感的泥塑木偶。
但是,“谁告诉你,我便是无情呢?”
这回答,终于出乎了女妖的意料。
她顿时怔然,只觉得她这一句话毫无根由。
见愁却笑了起来,注视着她的目光,平静且温和,仿佛看着的并不是一个曾险些害她丧命的女妖,而是看着一位认识了一生的挚友。
诚恳,而且真挚。
“我的确抛弃了过去,割舍了情爱。”
“可已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