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是雨。打在梧桐芭蕉上,啪嗒啪嗒,绿了城景却也让人感到丝丝气闷和堵在胸口中挥之不去的躁郁。
福安街,杭府。
月初正在书房临帖,只是笔触稍停,人也呆了许久。
“月儿?”杭仲宣的一声叫唤,才让她如梦初醒,“怎么了?总是这么心不在焉的?”此时他坐在书案前阅书,见月初一直执笔不下不由有些困惑。
“爹......”月初动了动嘴,想起上元那日闵朔招揽之言。眼中郁郁,皇上一亲政,这朝中内外便开始有些不太平了。夺权,开始了吗?“皇上那......你如何想?”她顿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问道。
杭仲宣一愣,眉头微皱,“怎么问起这事了?”在杭家,朝中之事仿若某种禁忌一般甚少提起,一来是因为他们父女二人位阶不高,触不到那层;二来是有意避开此事,怕谈多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月儿昨日隐约有听见人喊皇上中毒了。”月初垂眼,心中细细回想那时情景,不觉凝重了起来。
杭仲宣陡然睁大眼睛:“丫头可不要胡说。”很显然,事情确实被压下来了。不管真相是什么,众人只要知道皇上是因为过度劳损才病倒的就好。
月初心里知道,但始终还是有些怔忡。
正恰此时,书房门响了几声,接着应若兰便推门而入。“在聊什么呢?外头就听到你们絮絮叨叨的。”她笑意吟吟,手中还端着一笼点心。后面跟着小筱和青黛,一个捧茶还有一个也端着两笼点心,皆是喜笑颜开,全然未被这阴绵绵的春雨所恼。
“不过一些公事罢了,没什么。”见娇妻来了,杭仲宣不由放下书册,亲昵回应。
没有多放心上,她端着点心来到杭仲宣面前,“这是跟桂姐学做的蒿团,你尝尝。配着桐花茶,小筱把茶也端上来吧。”
小筱将茶奉上后,也献宝似的端了一笼蒿团来到月初面前,“嘻嘻,小姐你尝尝。这是我娘教我们做的。”
月初看着这一笼笼的点心,不由轻笑道:“这么多?怎么突然想起做蒿团来了?”说着便捏起团子咬了一口,入口的清香软糯,登时心中阴霾一扫。
“嘻嘻,夫人想吃蒿团想得紧,桂婶会做,正好青蒿和糯米又多,大家就一起学着做了。”青黛也跟着嬉笑道,显然第一次做这东西觉得新鲜,“小姐,我也做了几个你尝尝。”
“一不小心做多了,福伯桂婶他们也在厅子里吃着呢......”应若兰笑着又添了一句,顺手捏起一个团子送入杭仲宣口中。
“你这......都老夫老妻了,孩子面前......”被妻子这么喂了一口,杭仲宣半嗔半喜道。
月初看着这一屋子其乐融融,恍惚间只觉屋外的雨也并非那么厌烦。心里某个压着的点忽然松了下来,其实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暗暗想着,做下决定。
另一边距皇上昏迷已过一个昼夜,宫中要说是翻了天了都不为过。
两宫的人审讯了一遍又一遍,教养库的鬼哭狼嚎一声盖过一声,生怕被人说有徇私掩盖之处,这次两边的人都发了狠似的,不留情面。只是过了这么久依旧没有半点线索,审讯的范围开始逐渐扩大,各宫皆是人心惶惶。
苏谊午憩方醒,屋外雨声淋漓。
回想那日君绎在祭台上轰然倒下,引起惊慌和猜疑,他不由白眉紧皱。事实上他一直防备着西党一派,却甚少想过苏太后和庆王的问题。
太后姓苏,但并非他亲妹。
数十年前,先帝的原配皇后沈氏亡故后,皇后之位一直空缺。为了对抗萧家在后宫逐渐势大的问题,本无女儿的苏谊之父——苏太师便将分家的一名女孩收至膝下,送入宫中。苏萧两家的争权也渐由朝堂上逐步蔓延至皇家的后宫之中。
后来苏妃与萧妃先后怀孕,一直无子的先帝大喜,曾言谁先诞下龙子便立此子为太子,其母为后。好在苏妃还算争气,竟真比萧妃早一日诞下龙儿,而此子便是现在的明帝君绎。
君绎出生后就被那时的太后带走抚养,因此苏皇后一直郁郁寡欢,直到第二个孩子庆王君纯出世才有所好转。先太后薨后,君绎虽又回到苏氏身边,但此时的苏皇后已有了小儿子,对君绎也并不那么上心。
这便是为何明帝与苏太后的关系并不好的原因。只是在苏谊看来即使是关系不好,明帝好歹也是其子,算得上是苏家人。尽管苏太后一直不愿他登基为帝,但是一旦他的帝位松动,萧家势必不会安稳壁观,肯定会趁机拥戴萧太妃之子祺王,若是成功了,苏家这超然的世族地位便会轰然倒塌。
朝中东党之人多数是为他所命,即使太后有心,只要他不答应便无他法,因此他一直未将此放在心上,这次事情让他不得不重视,太后和庆王的动作。
神色微晃之时,有仆人来报:“老爷,宫里刚刚传来消息。皇上醒了。”
他蓦然回神,鹰隼般的眼中幽光闪闪,“备车,入宫。”维持苏家的繁荣昌盛是作为一族之长的他的首要任务,他不能冒这个险。
苏谊到达养居殿时,前来探病请安的王公亲贵们在殿外跪了一片,但因需静养,郭庵只让皇后、太后和几个重臣入内。
君绎正坐在榻上,面色依然惨如白纸,手中还拿着一碗药未喝。
“老臣参见皇上。”他上前跪身道。
君绎并未马上回应,而是喝完药后,才缓缓道:“苏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