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富贵并不自诩聪明人,但他的眼睛,看人看物还是很准的。
他第一次见到崔云起看玉娘的眼神,就觉得不对劲儿。那会儿,他故意当着他的面拱火,连激将法都用上了,不就是为了玉娘吗?
韩玉娘被裹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来。
黄富贵坐在床边,把她抱在自己怀里,摇摇晃晃道:“我看出来了,姓崔那小子对你还没死心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低低的,没由来地带点怒气。
韩玉娘瞧了他一眼,轻轻挣扎:“你少浑说!”
什么死心不死心的?她和崔云起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他帮过她,她记着他的好。说白了,崔云起之所以故意和她接近,八成也是因着黄家的缘故。
不过说来也巧,怎么就偏偏遇上了他呢?难道崔家和黄家在老家针锋相对还不够,到了京城,还是要较量出个高低不可?
黄富贵低低头,用下巴顶着她的肩膀,哼了一声道:“不对,那小子每次看你的眼神儿都不对劲!他一定是偷偷在打什么主意呢。”
他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尤其是对自己关心的人和事。
“玉娘,我告诉你,我的眼睛厉害着,好比那道士手中的照妖镜,到底是人是鬼,我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知道。”
韩玉娘身上热得很,见他越说越没谱,望着他的眼睛,沉吟道:“你真的那么厉害?”
“当然!”他瞪着一双大眼睛回看她。
韩玉娘念头一闪,侧过身子道:“那我问问你,那个新来的花姨娘是人是鬼?”
她一直没和他提起自己心里藏着的那个小疙瘩。今儿虽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但她还是要问一问。
果然,一提起她来,黄富贵的脸色变了一变,松开手臂道:“你提她做什么?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她,妖里妖气,看着还不如鬼呢。”
他天生不喜,妖冶招摇的女子,因为他的家中实在太多了。
“我也不喜欢她,可是我总觉得她认识你似的……”韩玉娘小心翼翼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黄富贵闻言眼中闪烁着些许困惑:“她怎么可能认识我?我上次来京城的时候,我爹还没相中她呢。”
韩玉娘垂下了眼睑。他是不会骗她的,也没必要撒谎。
“玉娘,你怎么会觉得她认识我呢?是不是她到你跟前胡说八道了?青楼妓院那种地方,我没过去的……”黄富贵的语气有点着急,韩玉娘忙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算了……我只是自己乱想的。咱们不提她了。”
黄富贵望着她,脸上的表情仍显得有些困惑。
韩玉娘的额头微微见了汗,只从被子里挣脱出来,故意喘着粗气道:“你把我都捂热了。”
她起身去倒茶,见念儿从外间跑来,冲着她点点头。
韩玉娘知道一定是六福回来了。
她转身看向黄富贵,寻思着要找个由头,把他先支走才行。
“相公,你先去水房洗澡好不好?因为我现在屋子里洗澡……”
他们还没行房,她也不习惯在他的面前宽衣解带。
黄富贵倒是没多想,起身拍拍手道:“好,我去外面洗,你踏踏实实地在屋里吧。”
韩玉娘微微而笑,送他出去。
水房那边自有小厮伺候,六福匆匆进来回话。
他带着一身酒气,脸是红的,看来是没少喝酒。
念儿给他倒了茶,他一口气喝下,然后望着韩玉娘道:“少奶奶,奴才打听到一些事情,奴才怕睡一觉起来就给忘了,所以赶回来禀报。”
“你慢慢说……”韩玉娘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六福整整思绪才道:“少奶奶,这花姨娘的来历,奴才打听到了一些。她十二岁才被卖进常春阁,由着老鸨□□。听说,她小时候可是个硬骨头,不肯卖身学艺,为此吃了不少的苦头,后来服了软,才有今天!”
韩玉娘听了心中暗道:若是看现在的花牡丹,怕是很难想到她小时候的模样。不过,欢场上的女子,谁不是一肚子辛酸。
“你接着说。”韩玉娘让念儿把他的茶碗又蓄满了。
六福端着茶碗道:“奴才打听到,花姨娘在常春阁的人气很高,想要为她赎身的客人多得是,据说还有一位京城的老侯爷,也愿意替她赎身从良。可花姨娘就是对咱们老爷一心一意,谁都没跟,只跟了老爷。”
当真是她一心一意吗?都是做小妾,地主又怎能比得过侯爷?
士农工商,商在最后。她是怎么选的?
韩玉娘越听越觉得奇怪……不,应该是很奇怪才对。
六福把自己打听回来的事情,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
韩玉娘静默片刻,才点头道:“今儿辛苦你了,暂时先这么着。回头得空,你再去打听些别的来,银子还是我出!要是能把她的家世打听出来就更好了。”
六福见少奶奶满意点头,心下稍安。
他今儿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好在,少奶奶不在意也不细究。
念儿让着六福出去,回来朝韩玉娘比划几下,问她要不要洗澡。
韩玉娘点了下头,让她们准备去了。
不知为何,听了这些事后,她的太阳穴一阵紧绷地疼。
这个花牡丹,在她的眼里变得越来越可疑了?
…
兰花街,兰花巷。
全京城里最有名最漂亮的男伶舞伎,皆在此处谋生卖艺。
这里纸醉金迷却又幽暗腌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