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进了房间里,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楼辕到了自然醒的时候,羽毛一样柔软微卷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身边的人知道他这是要醒了,搂在他肩背上的手便慢慢收了回来。略略的停滞之后,却还是猛地起身,离开了被他焐暖的**榻和楼辕的身子。
楼辕惊醒,睁开眼就看到霍湘震的背影。
“你要去哪?”
楼辕支起身子,问霍湘震。
霍湘震却不答话,连回眸都没有,只是一言不发离开了楼辕的卧房。
他这是真的生气了。楼辕想,我这是自作自受。
有些冷,于是楼辕裹了裹被衾,一样感觉得到霍湘震留下的温度在迅速消失。
我又凭什么受这个委屈?楼辕忽然很不平衡——
如今种种,还不是因为他造的孽?不是他,我为什么要离开九嶷山?我怎么会遇到那些事?我要师父帮我瞒着他,这哪里有错?我本来也不想见他!就算那四年里师父告诉了他我在楼家,一样没用的。那四年里不想见他,那四年里哪一次烬心发作不是恨透了他?!
楼辕也有些生气了。生气是好的,生气了自然就忘记了那些忧啊愁的,就可以自己一个人,快手快脚地穿衣洗漱、迅速的吃了早饭然后自己一个人去副使司公堂。
只是他又忘了一些事情。
见他走了,霍湘震才从房间里走出来。他的房间本来就在楼辕房间隔壁。
小梦山今天起得早,伺候了楼辕一早晨。此时见他出来了,看见他沉着脸看楼辕走的方向,一时间也不敢和他说话。
却见霍湘震转身便进了楼辕的卧房。
梦山虽然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不敢多嘴,只是心里纳闷。跟着就见霍湘震抱着楼辕的被子出来了,将被子搭在了院子里的竹架子上。
原来是要晾被子。倒是头一回见有人晒个被子这么杀气腾腾的。小梦山这么想着,就见霍湘震又转身进了楼辕的卧房,又把楼辕睡过的褥子毡毯也扛了出来,搭在晾衣服的架子上晒。
小梦山想起来了,这两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确实觉得不舒服了。好像在楼家的时候,每到这样的时节,夫人就会张罗着晾晒被褥。晒过的被子有很好闻的味道,暖烘烘的可舒服了!
于是小梦山也跑回了自己的房里,把自己的被褥给抱了出来。
霍湘震这边刚把楼辕的铺盖挂上去,转身要走,就见一大团布料挪了过来。布料当然不会走路,会走路的是小梦山,抱着他揉成了一大团的被子,站到了霍湘震旁边。
很明显,晾衣服的竹架子太高了,他够不着。
霍湘震便一言不发地抱过了梦山的被褥,也给搭在了架子上。
然后依然是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补觉。
他昨晚一宿没合眼。
【副使司】
副使司里,气氛也是诡异得很。
甘草这个迟钝的,也感觉到了今天楼辕的样子有些不对。他不是很懂人情世故,和身后茯苓几人了一下眼神之后,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大人。”
“嗯?”楼辕应了一声,从文牍里抬起头,眼里森然的冷光吓得甘草浑身一冒冷汗,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楼辕只是淡淡:
“甘判官有话直说。”
面对这种吃人一样的眼神,什么谎话都是编不出来的。甘草索性就直说了:
“大人,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楼辕没有说话,眼里的冷光却陡然像刀子一样,甘草察觉到了那股杀气不是对着自己来的,却一样是忍不住激灵了一下。
“烦,心,事?……”
楼辕一字一句慢的出奇,语调拖长,话里话外的凉气,冻得锦官城副使司里这一帮官吏们大气都不敢出。却听楼辕还是阴恻恻地,慢悠悠说了一句:
“本官用你们揣摩心思吗?有时间看本官脸色,还是把这案子办了去。”
说着,一份文牍往桌上一撇,看都不看就吩咐道:
“草拟檄文,张贴在全城人最多的地方。”
甘草快步上前,就见那是一份关于治理境内强盗流寇的建议,想请动军队,剿灭贼窝。这事情原本是该交给正牌的节度使陆放翁的,是陆放翁派人送来楼辕这里。不知陆放翁是什么意思。
甘草匆匆看了一遍文牍,便问楼辕:
“大人是要搜捕盗贼吗?白疑的事情还没了结,城里捕快的力量可能……”
楼辕只是摆了摆手:
“盗非所由通容,则不能为。若不是剑南路里以往的官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贼人也不至于有这么大规模。真是深究细查,牵连就太广了。”
甘草不解。楼辕都说了自己是酷吏,怎么这就又不深究了?却听楼辕道:
“我赵宋律条明文规定,若包庇盗贼之属、同流合污,是要夷灭一脉血亲的。如无必要,本官也不想多造杀孽。”
甘草这就更不明白楼辕了。不是不明白他不愿多造杀孽的想法,是不明白他之前的作为。罢免了前任的节度判官,又处决过几个奸猾官吏,这样的情形下,那些官吏的家人不也是没了依托吗?
楼辕似乎明白甘草在想什么,只是开口:
“夫蟊莠不除,则嘉禾鲜实;奸宄不剪,则善类靡宁。善为政者,操发摘之奇,迅风雷之断,不令魍魉辈侥幸漏网也。”
而后微微一停,继续道:
“惩处有罪之人,是为了保护无辜之人。但是如果杀一人却要